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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两个人坐下来后,我准备开始诉衷肠了,在腹中组织了一下语言正要开口,田文玲却先说话了:经金哥你现在混黑社会了?而且手下还有不少小弟?听得我后背一麻冷汗噌噌的冒出来了,说实话我并不介意田文玲知道我的底细,青春期的孩子大多对事物好坏的辨别能力是扭曲的。当时的我对混混的身份并不排斥,只不过像母亲这种有着中华传统美德的女性,非常反感那些不事劳作童叟皆欺寻衅滋事的混混,她们往往直接称呼其原始名称——流氓。因为田文玲是带着质问的口气问的,所以声调比之前要高上一个八度,哪怕她的声音再轻柔如弱风细柳,在我听来也等同佛家狮子吼了。我紧张的站起身走到母亲诵经房的门口,探头看看母亲依旧在诵念为人祈福的《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心里便稍稍有些安定了。
悄悄把门虚掩上后,我有些恼怒的退回自己的房间。看到田文玲有些不安的直着身子,我压了压火用挤出来的声音说:这事以后别在我妈在场的时候提好吗?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的事。田文玲低着头没有说话,两根食指放在膝盖上互相绞着,屋内的气氛显然是有些冷了,这与之前酝酿的情绪非常不搭调,我顺了一口气跟她解释说:其实就你看到的,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我在混黑社会啊,这次我被打了我怕我妈担心,所以骗她说我是打篮球被人撞伤的,我可以在你面前发誓,如果我混黑社会我就天…后面要遭到什么报应的情况我说得很慢,基本上是一字一顿,我在等待,等待电影中的经典桥段:女主角听到男主角发毒誓时赶在发完前飞奔而来,用软滑的柔荑,不,是用一点朱唇轻轻堵住男主角的嘴,然后泪眼婆娑的晃着脑袋:不,别说了,别说了,我相信你!如果事情是按照我设计的剧情发展下去,我不介意用狠一点的天打雷劈、天地不容什么的,可是我边义愤填膺的说边用余光瞟她的时候却悲哀的发现,此时田文玲的眼睛正忽闪忽闪的看着我,充满了期待。
我的心在滴血,这个时期虽然还珠格格还没开演,可是琼瑶习娟雪米莉这帮大妈写的东西,哪一本没有这样的场景?就算你没看过这些你净看些地道战白毛女什么的,你发挥点想象力好不好,高传宝也需要爱情,喜儿也有春天呐!田文玲的大眼睛依然朝我忽闪着,我咬咬牙坚持往下说:如果我混黑社会我就天…天出门踩狗屎!说完我长吁一口气身体前倾,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我要让她有读诗的错觉:为何我的眼睛总是满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那么深沉。田文玲被我突然的动作吓得下意识往后倒,双手撑着椅子的扶手怯怯的问:经金哥你要干嘛?要我帮你吹眼睛吗?我胸口一闷,嗓子一甜,眼前一黑,差点没坐稳一头栽到地上。抑制住气血翻腾的感觉后我努力用平静的声音问:文玲啊,你今年十七了吧?在读高二?田文玲不解的说:是啊怎么啦?怎么了我还要问你怎么了,通俗的你不懂高雅的你不会,你以为我对你没招儿了是吧,看来不出必杀技你把我当菜鸟了。我站起身来拉上她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用尽量温柔的声音问她:文玲我有点喜欢你,我可以追你吗?你先不用答复我,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经常去玩的造船厂的沙场吗?我们那时在那棵长歪了的树上刻了咱们俩的名字,前段时间我去看过,还在那儿呢。等你做出决定了,如果同意的话还你就在那棵树上系根红丝带,如果不同意就系上黄丝带,你觉得这样行吗?这时候的田文玲整个人像喝了酒似的,脸红红的,往回抽的手也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她低下头避开我的眼睛喃喃的说:我不知道啊,我还在上学呢,我不知道啊。如果要问我记忆中最难忘的话是什么,我一定会选这句,虽然语言不多,而且还有反复句,但是它如同一颗蕴含娇羞腼腆又带着一点点小赖皮杂质的水晶石,用不完美的瑕疵点缀着一个女孩纯净剔透的内心。如果人的记忆是本书,我想我已经把这句话写在于我的心灵最近的那一页,每次去翻阅它时,总能凭着感应一下子找到它。这时田文玲已经把手抽出来了,其实我还想握着,不知道是不是中医上讲的舌燥盗汗,我一紧张手心就出汗了,而且量还挺足,这次不用人家往回抽手了,只要顺着地心引力就可以随着汗流出来。我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把手在裤子上擦擦,大概田文玲误会我又想拉她手了,赶紧把手背在后面,紧张的说:经金哥不早了,我该回家了你好好养病,有空给我打电话。说罢准备夺门而逃,我连忙叫住她:还没告诉我你家电话是多少,你让我给七十万市民一个个打着试啊?田文玲的脸又红了用很细微的声音告诉我,62260XX,随即逃也似的走了,我冲着她的背影喊:你还记得刻了咱们名字的歪颈树在哪儿吗?
记得以前有支纯净水的广告词是“等待是一种渴”,起初感觉那是句小学老师看到就会画叉的病句,若干年后回想起来那是句顾城一看到就会用上好材质裱起来的诗。渴是什么,是陷入希望与失望之内的纠结,是端坐在停留与离去之间的惆怅。在那几天的等待里,我竟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虽没有“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这般悲天悯人,可见到老太太穿马路、老大爷骑三轮上坡我是会诚惶诚恐的过去帮扶的。三天以后,在一个恰当的时间,我提起电话按下了:62260XX。(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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