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来生

苏小小

如果有来生
     时间载我到辞旧迎新，又是新的一年。
     鞭炮声渐远，春寒料峭,想起断肠事,不觉黯然泪下,肝肠寸断.
     只依稀记得父亲是正月二十左右出生的,祖父母近几年又相继去世,竟无从确知父亲的生辰,真是憾事.
     父亲与新中国同岁，我仍保存着父亲当兵时的相片，红红袖章两边挂，英气逼人。身为长子，父亲很小就跟着祖父推叉（上世纪中叶一种古老的运输工具），每天走上百余里路；夜里又跟着祖母做油面，卖给附近乡亲。虽然祖父祖母双双健在，但父亲仍有着长兄如父的胸襟——两个弟弟，上世纪七十年代，大的被父亲求人安排到某镇做通讯员，后来官至副县级；小的弟弟，父亲一直供到高中毕业。
     小小长到八岁,父亲终于从很远很远的城市，主动调回本县城供销系统.父亲每月从单位回家休假,小小仍怯怯不敢上前.父亲原单位有政策，只要有20年工龄，即可带家属随同。可父亲还是放弃了改变全家命运的机会，坚持调回穷乡僻壤,只为在生了我姐妹三朵金花后，为我们姐妹再生一个小弟弟.母亲不知烧了多少香求了多少佛,父亲38岁那年,我们终于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弟弟.在极封建荒凉的山村里,平时因女儿户受尽欺凌的我们一家人，总算能挺起腰杆，扬眉吐气了.
     毕竟家境清苦,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小很小就主动放弃了未成的学业,独自谋生,尝尽人间冷暖.
     开了十九年火车的父亲,根本无法应对单位各自承包开门面做生意。祖父母仍健在，小弟小妹正上小学,小小在叔叔的一再鼓励下，不得不放弃工作，拖着刚出生的儿子,为父亲撑起困境,晚上进货白天守店,极苦.
     有时因家务未及时去店里,却常有顾客要从店里批货,那时又没电话,父亲就急急地跑到小小家里来问小小怎么办?小小夫家在村口，常有村里的闲人在院子里玩.小小也不顾旁人在边,就吼父亲,叫你不要来不要来,你总要来.父亲却总笑笑地轻声细语道:不来找你,伢啊,我不晓得么样和人谈.
     (小小少不更事，心高气傲不懂谦让,和同住的公婆妯娌相处不是很好,小小总想,将来一天有了自己的房子,小小要接父亲来好好的伺奉，就是不喜欢父亲不请自来婆婆家，不想让夫家人看轻了父亲。)
     每次唬父亲的时候,其实小小心里也是很难过的.
     索性搬去和父母同住,那一年是一生里唯一和父母亲密相处的快乐的一年.小小在店里忙碌的时候,父亲总是站在旁边乐呵呵的看着小小笑，眉目之间，尽是疼爱和欣慰。
    只是短短一年的天伦之乐!父亲常感头痛难耐，好不容易下决心去人民医院看看（父亲去世几年后我才偶然听到父亲去过医院这件事），做个脑检查要二百多元，那是父亲一个半月的工资，父亲一声不吭地回了家。两三年的时间里，懂中药的父亲自己采摘各种草药，天天煎服。到了眼花耳聋时，再去武汉检查，才知道患了脑瘤,父亲从武汉手术转到市人民医院再转回家没几天,小小的一双弟妹，双双遇天难,妹妹一条腿断成三段全身浮肿,聪明懂事的唯一的爱弟永远离开了我们,花样的年华,十四岁的少年! 连句话都没留下,连一个亲人都不在身边,独自去了那个未知世界. 从此后小小不再照镜子，因小小和爱弟，长得极像。
     小小关了生意很好的门店,整个8月日夜独守在父亲的床前,整层的单位宿舍住人都害怕父亲枯槁的面容,搬光了.都说父亲是一个极好极好的人.我想,并不是因为害怕吧,是因为他们不忍心看着父亲这般骨瘦如柴模样?未病前健步如飞,一身的好武功! 曾为多少人治好了腰痛疱疮啊。
     小小千辛万苦地做生意赚钱,只希望父母弟妹生活得好点,可天翻地覆，这一切一个月之内都变了样子,逝的逝,伤的伤,昏的昏.小小天真地以为父亲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失去了爱弟,不能再失去父亲!
     火热冷酷的8月,重度昏迷的父亲偶尔清醒了，只是爱抚地握着小小的手,说不出一个字,急切地眼神里尽是对尘世的不舍，对亲人的牵挂。可怜的父亲，却不知道他的爱子已先他一步西去。
     小小痛极无奈，曾无数次叩向上苍 ：天若肯怜小小，小小愿折阳寿若干年，换父亲早日安康好不好啊！
    阴历6月19爱弟突逝,到7月14慈父去世的这段时间,是小小一生中最沉痛悲苦的岁月,一个人,陪着不能言语的父亲,日日夜夜,静坐病父床前,小小不知道自己是身在人间还是身在炼狱.
    直到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小小还不能相信父亲真的是离开小小了.
    眼睁睁地看着您,却无能无为力！
    一般的女子在夫家受了委屈,大都会回娘家找些安慰.而小小得偿还一部分父亲生前欠下的医疗费,得为故去的弟弟打没完没了的官司,得照顾孤苦无依痛失亲夫爱子的娘,还得拖着一双年幼的儿女做生意.
    有时在路上看到和父亲一般身材,却又穿着和父亲生前同色衣服的人,总会不由自主地迎上前去.好几次竟然叫出了口,看着陌生的面孔,才知道又恍恍惚惚地认错了人.父亲早已作古了啊.
    这些年来，小小很喜欢和年长一些的男子交往，潜意识里，想寻求些许的父爱吧？
    生活还得继续啊，父亲逝后,小小一直只有35公斤的体重.无法形容那伤心欲绝的悲痛和凄凉.那种生命最残酷地伤痛竟让小小恍惚惶惑得连一双儿女也不敢去爱,小小不知道这世界，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天崩地裂. 好几年里，整天一言不发,沉默而又自闭。
    父亲逝后的十二年里,小小置办了几处房产,却不能接父亲来好好的侍奉!每每想起父亲去小小家找小小.小小朝父亲凶吼的情景,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愧疚.
    梦里也常常哭醒了,梦里梦外，全是对父亲刻骨地想念，愧对慈父啊!
    无论黑夜里哀哀的哭泣是如此的漫长和沉痛,昨夜终竟已过,而今日,放眼望去又是一个艳阳天,淡淡的云彩悠悠的游,是生命最原始的感动,我没有理由不坚强起来.
    逝者已逝,活着的除了把余下的生活过好,没有其它的办法了.
    今天是农历正月十九，阴阳两隔，愿父亲在天之灵知道女儿祝他生辰快乐!
    子欲养而亲不待！
    如果有来生，小小还是父亲的女儿！不要让小小再在没有父爱的年月里孤单地长大，不要让小小在那么多的人生路口走许多许多的弯路，没有父爱为小小导航。
    如果有来生，小小定是父亲的女儿！父亲在苍凉的人世摸爬滚打伤了累了，有懂事孝顺的女儿做你温暖的小棉袄，不要父亲英年早逝，好好的长命百岁，女儿尽心侍奉，百年再终老。

轻风拂柳

亲情永远是最可珍贵的，感动中。

苏小小

回复 2# 轻风拂柳

谢谢。可惜阴阳两隔了啊。

一叶枫情

子欲养而亲不待！尽管我们错过太多太多善待双亲的机会，从现在做起，让我们善待身边每个人。

臭豆腐

故人远去，血脉连心，天地洒泪，一桩伤痕累累的往事。读后，肝肠寸断。

小小的世界，原来曾经如此悲伤。

苏小小

回复 5# 臭豆腐


    谢谢。弟弟西去后21天，父亲也故去了。那年是我的本命年，而今年，又是我的本命年，愈觉伤痛。
  人生，没有什么比安康更重要的了。
幸好，能与你们遇见，也是一种温暖啊！

四十年华

家小苦难多
人小意志坚
文小真情重
语小愿君安

雨滴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世间就是这样，多一份牵挂多一份遗憾，同时也多一份希望。逝者已矣，生者亦当尽力，人即如此。

臭豆腐

回复  臭豆腐


    谢谢。弟弟西去后21天，父亲也故去了。那年是我的本命年，而今年，又是我的本命年， ...
苏小小 发表于 2010-3-16 17:08

逝者已去，活者珍视，爱自己，爱身边的亲人，比什么都重要！

fanqb2005

情真意切，令人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