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齿诗集

幼齿

淡色的祭奠

横穿坟冢遍地的土地和山丘，
大白天光之下，野草浩浩荡荡，
灰色荆棘丛里两双脚在其间出没，
去岁年末，那廋老人曾经蹒跚走这山路，
后面跟着一个满手香火炮竹的我。

我和娘到达的时候，天空也白了，
我开始忍疼，以你赐予我的整个生命，
离你如此之近，喊你一声如此困难，
我已找不回那个在你面前开口说话的我，
但我清晰地记得你最后的脸。

娘给你倒酒，她佝偻着腰，头发灰白，
面容比活着时候的你还要苍老。
我曾是那些年里让你伤心的年幼孩子，
我必须烧香炸鞭磕头，
用泪水之外的仪式认证你，
山脚下，
两个搬运木材的拖拉机工人在讲话。
远方，是恋爱过的故乡，
此刻安静，一种淡黄淡白的水气包围过来。

2012-02-02

幼齿

解语

三月，曾来得太早
日记里写下哀伤
将蔷薇称作玫瑰
点一盏燃油极少的灯

八月，保持头面
仿佛痛苦久远
用藤蔓装饰婚床
朝着旧花园唉声叹气

等到十二月，忍饥挨饿之后
彻骨的舒坦，我在无人的大街上
走来走去，像一个天真小孩
发出霹雳般的笑声

2012-01-04

幼齿

债
——致江涛

无所事事的时间，
我丢硬币玩。

许久之后，
我看见正反两面，
白天黑夜都是债。

我欠着你，
一元。

2012-2-4

幼齿

小花


路边，
静静地开着，
一朵小小，小花。

经过的时候，
我停住，
只看了一眼，
狼狈又紧迫。

为什么，我是？

为什么，我不是！


2012-2-13

村长小麦

没有一首是写给我的。

梦兰

油油小麦像韭菜，
武穴牛儿最喜爱，
牧童吹笛忘了拉，
半亩麦田全喂了它！

幼齿

村长，你莫急，欠诗一首，先挂你的账，来日方长！

幼齿

生死说

关于生与死
是个天大的问题
很多时候
是纸和嘴的问题
总有大人物
慷慨激昂
仿佛战场英雄
也有大师们
镇定从容
好像禅定老僧
高贵的人

一旦死亡降临
苟且如影随形
轰得头晕眼花
他们爬向病房
躺在机械之间
浑身插满管子
与死神争分夺秒
痛苦比野草还多
只为多活一口气
卑贱的人

很多乡野老人
不读书不识字
不懂高贵卑贱
一辈子劳作
木讷寡言
睡梦中离开人世
也有高寿老人
临终给儿孙辈交代
家中鸡鸭牛、债务以及菜园
然后喝一碗清水
如释重负笑一下
安详地离去

人和人的不同就是
生死观的不同
我多么希望有一天
我也能够和我从未见过的外公一样
八十岁时喝一碗清水
深呼吸一口泥土气
然后安静地走开
开始生命轮回中的
——下一次旅行

2012-4-14

幼齿

雨水与面膜

窗外......窗外下着雨，
污浊的雨水来自遥远的疫病，
屋子里面，十点钟像个女人。
我的脸上敷着一片精致的面膜，
我的右边是一本丽人杂志，
我的左边，风儿吹过空落落的椅子，
我的前面，是遗忘在桌子上的笔，
我的身后，一条微弱的影子，
在我的头顶，是我一生所犯的罪过。

现在，我还活着，
我活着，我继续敷面膜。

2012-5-13

幼齿

无题

1

那地方很干净
没有故事发生
那里的人也很干净
穿着一种白走来走去
我怎么也爱不起来
我需要我也憎恨
如同我的肉身
那个地方叫诊所

2

起床
叠被子
梳头
晾衣服
扫地
倒垃圾
上班
打字
喝水
说谎
电话
下班
去菜场
做饭
孩子
……
它们帮我过日子
生活就是个贼
悄无声息的溜走
我很久很久
没有仰望天上的月亮了

3

落花在腐烂
眼神在腐烂
虫子在腐烂
雨水在腐烂
爱情在腐烂
所有的肉身在腐烂
骨骼在腐烂
石头也在腐烂
如雾如梦
如我雪花腰

所以，亲爱
在这个世界上
在我的心里
唯一的敌人
就是头顶上的星空

2012-4-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