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马弁>> 描写了抗日时期国军在武穴战斗详细经过

文彬

松山即松山铺，位于广济县治梅川以东约15公里的一处盆地中，京川线穿街而过。攻占该地，日寇向西可以进攻梅川城，向西南可以威胁长江北岸、武汉门户田镇（又名天家镇）炮台，故而日寇突破商城驿——郑公塔中国军队防线后，牛岛命45联队须臾不可停留，穷逐###溃兵，一鼓作气，占领松山铺，进而兵临梅川城下。佐野虎太受命之后，立即命令装甲部队紧追###军队，务必趁其立足未稳，占领松山铺。日寇装甲部队驱使20多辆94式轻型坦克，在大河铺至松山铺之间10公里京川线上疾驰，甚至无暇顾及沿途溃逃的###士兵。只要公路上逃跑的中国士兵不挡道，日寇坦克也懒得理睬他们，而是很“文明”地开过去。这是武汉保卫战鄂东战场上一个奇异的景观。

新三团九连跟随189师师部卫生队员沿着公路西侧山脚跑步前进。此时正是农历八月，山麓空无一人的农家院落里居然飘出淡雅的桂花香味。韦名流不由自主地快速迈动两腿，脑子里居然想起家乡那个叫桂花的姑娘，相比她正在准备嫁妆，嫁到镇上油漆铺老板家作少奶奶吧！

“哎哟，哎哟！”忽然，卫生队里传来呻吟声，接着就有一个女兵离开跑步的队伍，蹲在路边呕吐起来。一个年纪稍长的妇女站在她身边，急得直跳，一边朝后面张望，一边叫：“快起来，快起来！鬼子就在后面！”

地上蹲着的女兵仰起脸，满口唾沫，可怜巴巴地说：“陈姐，你们快跑吧！我实在跑不动，休息一下再跑。你们快跑！”

“天哪！这可怎么办哪？”叫陈姐的女兵哭起来，“谁让你这会儿肚子疼啊！这可怎么办哪！这可怎么办哪？”

“拿着！”连长将自己手中的步枪扔给韦名流，猛地蹲在女兵面前：“抱稳我！我背你！”

九连的战士都停下来，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连长，眼神很复杂。

帅连长身材高大，蹲在地上仍不失威武；女兵身材娇小，虽然满脸征尘但不失妩媚。她张皇失措，不知道如何答复。

“上去啊，冬妍！这位长官要背你呢！”好像是怕长官反悔了，这个叫陈姐的女兵强行将那个生病女兵往帅连长背上一推，又将女兵两手往帅连长肩上一放，喊道：“抱紧！”既像是命令女兵，又像是命令帅连长。帅连长很服从命令似的，双手反扣，兜住女兵的臀部，站起来就往前跑。那个叫陈姐的也跟着跑起来。九连的战士们将他们仨围成一个圆圈，齐步跑起来。

韦名流跟陈姐分列连长左右，他看见他女兵将脸紧紧贴在连长肩头，不知是羞涩还是腹疼厉害。如果女兵是桂花，该多好啊！韦名流竟然胡思乱想起来，那我也可以像连长一样背着她跑步了！

“吧——公——”

“吧——公——”

“吧——公——”

背后传来枪声，这是日寇三八大盖特有的声音。

糟了，日本步兵从后面追上来了。

“您——您可——不——能丢——丢下她啊！”陈姐一边跑，一边结结巴巴地对连长说。

“韦名流！”连长停下来喊道。

“到！”韦名流也停下来。

“你背女兵撤退！我带人掩护！”连长放下女兵。

“连长，您带着大家撤退，我带人掩护！”

“我带人掩护！”

“我带人掩护！”

付连长、成排长、冯智争先恐后。

帅连长嘴巴抿了抿，看看大家，半天没有说话。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日本人的歪把子也响起来。听枪声，追兵至少有一个小队。

陈姐紧张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老黄！你带着卫生队撤退！”帅连长对付连长道，“不必多言，执行命令吧！”

连副老黄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什么，只是蹲在地上对女兵道：“闺女，上来吧！”

女兵犹豫一下，看看连长；连长道：“还等什么？快撤退！”

女兵面前爬上连副老黄那厚实的背部。老黄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死，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他看了大家一眼，带着女兵们极不情愿地走了。

“成排长你带人上公路炸掉那座水泥桥！冯智带人占领左边那座黑石头山坡！我带人在正面阻击！记住，不能硬拼，阻挡一阵就撤退，我们在松山铺应该有防御准备！下面开始行动！”帅连长果断地分派任务。其实，他刚才一边撤一边瞟与山路并排的公路，他要炸掉桥梁，阻止日寇装甲部队，现在终于找到一座桥梁了。

三路人马分头行动起来。

韦名流恋恋不舍地望着老黄背着俊俏的女兵消失在山路拐弯处，才跟着连长到山路右侧的一座土堆后面隐蔽起来。幸亏连长在观察成排长他们炸桥，要不非批评韦名流不可：这么好色，叫鬼子流弹给击中咋办？

文彬

第三十节 保卫松山（之二）

成排长他们下到公路时，日本人的装甲车还没有开过来，倒是有不少中国士兵顺着公路狂奔过来。“留下手榴弹！”“留下手榴弹！”成排长他们几个人像叫化子那样对逃命的中国士兵喊道。

大部分士兵狂奔而去，根本不理睬他们；少数几个将信将疑地看看他们，解下装着手榴弹的布袋，扔下就跑。没有了信念的军队，就是一群绵羊。成排长本想劝他们停下来阻击日寇，但看那样子知道自己是白费力，就免开尊口了。人家留下手榴弹就不错了！

成排长他们七手八脚地将一百多颗手榴弹捆在一起，正要让一个战士钻到桥洞里安放，日寇的坦克“轰隆隆”地开过来了。一个日寇军官从坦克顶部伸出脑袋，饶有兴趣地欣赏###军队逃命的奇异景象，却发现几个###士兵正在前方桥梁上摆弄一捆手榴弹，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缩回脑袋去了。随即一阵机枪子弹扫过来，击中成排长身边两个战士。

成排长反应很快，顺着桥沿跌进桥下水渠，幸好他手里拽着捆手榴弹的绳头，他用力一拉，手榴弹也滚了下去。山脚的帅连长他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榴弹要爆炸了，非把成排长炸成肉酱不可；幸亏手榴弹没有爆炸，原来手榴弹掉进水里，缓冲了一下，没有因为猛烈碰撞而爆炸。

成排长在桥下都能听见日寇装甲“轰隆隆”的声音，但手榴弹离桥身太远，恐怕爆炸效果不好。正在左右为难，猛地发现桥东水渠下游10米处草丛里卧着一头水牛，正悠闲地嚼着草。成排长大喜，忙爬过去拽牛。

且说帅连长在公路上方土堆后望见成排长掉进水渠，半天没有动静，而日寇坦克又停下来，用机枪又不停地扫射桥上桥下，就命令机枪手朝坦克射击，掩护成排长。机枪手立即架起捷克轻机枪，对着坦克打过去。日寇坦克果然调转机枪朝这边射过来，子弹“嗖嗖嗖嗖”地从土堆上方飞过。

那边成排长已经将水牛拽进桥洞，系在水里的一块石头上；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手榴弹分挂在牛背上，为了保险，他同时拉开两颗手榴弹导火索后，猫着腰顺着水渠往北跑去。

几秒钟后，水牛背上一百多颗手榴弹爆炸了！桥梁成了碎片，水牛也为国捐躯。

桥梁周围上空升起一片浓黑的烟雾，日寇坦克也笼罩在烟雾里。成排长趁机跃出水渠归队，但跟他前往炸桥的两个战士牺牲了。

帅连长知道日寇工兵修复桥梁，至少需要半个小时。他们为我军部署松山防线，赢得了宝贵的半个小时。值！

烟雾散他们才发现由山路追赶我军的日寇步兵，已经离我方阵地不到50米了。他们的头盔，在秋阳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这些家伙，趁烟雾偷偷摸摸前进，想一举消灭这股胆敢阻挡皇军装甲部队###部队。帅连长的注意力都在成排长那儿，倒是冯智那边即使发现了这股日寇已经摸到了我方鼻子底下，立即端起捷克轻机枪来个点射加速射，干掉了打头的几个日本兵。帅连长这边慌忙加入战斗，机枪、步枪一齐开火，将这几十个鬼子阻挡在土堆下方。日本人处于不利位置，只好埋着头胡乱放枪，子弹都从我方战士头顶上空飞过。韦名流正猜想连长会不会发起冲锋消灭这股日本人时，却听连长低声道：“机枪掩护！其他人快撤！”又派人去通知冯智带人撤退。韦名流莫名其妙，只得跟着大伙儿往后撤了。跑了百来米，留下掩护的机枪手也扛着机枪追上来了。

大家正疑惑连长为何命令撤退，却望见公路上一阵迫击炮弹齐刷刷地飞向我军刚才阻击日寇的阵地，阵地立即被炸了个底朝天！

大家吓出一身冷汗，这才佩服连长的高明。



第三十二节 激战梅川（之一）

文彬

令九连官兵感到气馁的是，我军根本就没有打算在松山阻击日寇，而是将防线设在离梅川东5华里的五里坡一带。九连官兵只好一路狂奔，跑步赶往梅川。因为公路上空不断有日寇飞机轰炸，他们只好翻越荆竹山，抄小路追赶大部队。这几天昼夜作战，战士们疲惫已极，很多人屁股一沾地就睡着了，甚至有人能边行军边睡觉。

与此同时，我军在梅川北线五峰山、卓木尖、笔架山、石门山等阵地与日寇牛岛部展开激烈战斗，在梅川南线灵山、土桥、雀儿山阵地同日寇今村部激战，战斗极其惨烈，多处阵地反复易手。日寇以飞机对我方阵地狂轰滥炸，步兵则在多处战场施放毒气，我军死伤颇多，很多阵地上整连、整营的中国军队全部阵亡。从容赴国难，其死亦伟哉！

当九连筋疲力尽地到达梅川城时，除了早先到此的连副老黄在等候，还意外地受到48军31旅长官的欢迎，原来48军31旅新三团在日前诸次战斗中基本被打散打垮，建制即将被取消，就在这时，84军189师却向他们通报：新三团九连虽然人员损失过半，但建制尚在，且在近日作战中屡立奇功。旅长闻讯十分高兴，这样对48军军长　廖　磊将军也有个交待了，所以旅长在城门口亲自迎接这支组建才三个月但功勋卓著的小部队，并且给他们补充了足额人员和装备。近期有数万广西将士奔赴湖北前线，鄂东战场各部都得到了兵源补充，旅长将原来打算充实旅部警卫连的两个排兵力补充到九连，这样，九连兵额达到123人，基本算一个加强连了。老黄也告诉帅连长，那个女兵已经交给她男友——一位在189师师部担任参谋的中校。连长就说好。韦名流却莫名的有点失落。

九连将士就在梅川河拐弯隐蔽处洗了澡，将那露胳臂露屁股的旧军装扔到菜地里，换上新军装，躺在河边睡了起来。旅长刚才反复嘱咐他们，好好休息，什么时候参战，旅部会通知。其实，旅长有个小心眼儿，要把这支队伍作为31旅新三团的种子保护好，以后有机会再恢复新三团建制；再说，有了这支富有传奇色彩的队伍，31旅在兄弟部队面前也有面子嘛！

但是，九连官兵却枕戈待旦，不，枕戈是真，待旦却来不及！他们进入梦想才两个小时，也就是中华民国27年9月5日下午2时，日寇第六师团牛岛支队、今村支队分别从东线、南线攻到梅川城下了。尤其是东线牛岛部装甲部队，以强大的火力突击我五里坡防线，进至梅川城下。负责防守五里坡阵地的中国军队为86军103师，该师还承担支持侧翼南部友军防守田镇要塞的任务，所以在五里坡只留下一个团的兵力，该团多次打退日寇进攻，人员伤亡过半，团长阵亡。余部奉命退回梅川城。日寇装甲车随之追逐至城下，开炮轰击城门。

在梅川城西梅川河畔休息的帅连长首先被这阵炮声震醒了，他忙推醒韦名流，让他去叫醒各位排长，带领部队到西门集合。韦名流极不情愿地爬起来，一边揩眼屎一边昏头昏脑地往冯智排那边走去，忽然他觉得眼前阳光黯淡了许多，接着一阵“嗡嗡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抬头一望，天上密密麻麻都是日本人飞机。怎么搞的，敌机都到头顶了，防空警报还没有响起来，这仗，越打越乱了！

正在埋怨，敌机已经开始投弹了！一阵凄厉的尖叫声之后，梅川城内数十处目标传来爆炸声，梅川城被笼罩在浓浓的烟雾中。很显然，梅川城内有日寇谍报人员，因为他们飞机轰炸的全部是重要目标：指挥部，军队驻扎的民房，军火库，等等。

韦名流抱着脑袋跑到冯智排处，见他已经整好队伍，准备往连长这边来了。“到西门集合！”韦名流喊了一声，又抱着脑袋往成排长那边去。成排长那里新兵多，此刻正在靠近城门的一所院子里休息，成排长也在那里。成排长原来带来的一个排老兵，在过去的战斗里，都是拣硬骨头啃，现在只剩下三人了，这三人三个小时前荣任班长了。

韦名流刚跑进城门，就有一架敌机俯冲过来，朝成排长院子里扔下一颗炸弹（这说明日寇谍报人员实时指导飞机轰炸啊），谁知炸弹偏了数十米，在离院子约五十米的街道上爆炸了！好险哪，否则成排长那个排的广西士兵还没见日本人的样子就给报销了！不过距离炸弹爆炸点约二十米的地方，正有一个年轻的中国军官拉着一个女兵飞跑，炸弹爆炸的一瞬间，军官将女兵紧紧压在身下，女兵得救了，军官却多处被弹片击中，血流满地，当即身亡。此军官是189师某团一名中校参谋，被他用生命救回的女兵，是他的恋人——也就是帅连长上午背过的名叫梅冬妍的卫生兵。

此刻，这个女兵从她恋人尸体下钻出来，吓呆了！她不相信几秒钟之前拉着她的手的人，转瞬已经在阴阳两界了。战争啊，你的名字叫无情！

片刻之后，女兵抱着恋人的尸体嚎啕大哭起来，全然不理会飞机的扫射。韦名流立刻认出了这个女兵，因为她那小巧笔挺的鼻子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他顾不上男女之大防，拉起女兵就跑。这时候，成排长也带着士兵冲出了院子。大家就一起奔西城门跑去。

文彬

梅川城内一片混乱，将梅冬妍送回野战医院已经不可能了；再说，她现在神情恍惚，谁还能照顾她呢？帅连长思忖片刻，决定将她带在身边，韦名流具体负责她的安全。韦名流窃喜不已，但表面还作不情愿装。帅连长吼道：“她少了一根汗毛，我就枪毙你！”战士们望着韦名流偷笑：英雄难过美人关哪，你小子就老老实实地帮别人照顾老婆吧！

且说由于日寇轰炸准确，我梅川军事力量损失惨重——31旅旅长在日寇飞机轰炸中殉国！跟他一起殉国的有旅部数十名成员。转眼间，九连又成了没娘的娃。上哪儿去呢？天上飞机炸，地上大炮轰，更兼如狼似虎的日寇四处窜。一个星期的鏖战，大家疲惫至极，现在撤往后方名正言顺，何况现在也没有上级给他们下命令呢！

梅川城西一座竹林里。九连全体将士在此讨论去向问题。

“兄弟们！”连长神情凝重，“现在，我们有两条路可走：撤往后方休整，留在前线继续杀敌。你们选择哪条？”

大家都沉默了。韦名流也沉默了。经过这样残酷的战争，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再说，按照规定，减员大50％的团级队伍应该去后方休整啊，更何况九连是新三团仅剩的种子呢！

“我选择留下来！”一个响亮的声音出来。是成排长！“我带领三十三名兄弟到湖北杀敌，现在只剩下三位兄弟，我有什么脸回去！”

一股热血从韦名流胸膛涌上来，是啊，自己活到现在已经是占便宜了，许多战友不是刚上战场就牺牲了吗？

“我留下来！”瘦小的韦名流振臂高呼。他身边的女兵用复杂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刚才神志不清，梅冬妍没有仔细打量这个兵；现在她唯一的感觉是：长得真丑！

“留下来！”

“留下来！”

“留下来！”

士兵们纷纷表态。

“大丈夫身逢乱世，当提三尺剑横行天下，立不世之功，”冯智慷慨陈词了，“国难当头，我们怎能顾惜自己的生命，苟且偷生？留下来，杀日寇！”

“留下来，杀日寇！”“留下来，杀日寇！”“留下来，杀日寇！”将士们不由自主地齐声喊道。

“好！好！好！”帅连长倍感欣慰，他挥手往下压了压，待大家静下来，继续道，“大家都是真正的大丈夫！大丈夫为忠而生，为义而死！这忠，往大了说，是对国家、民族的忠，往小了说，是对父母、爱人的忠；这义，往大了说，是三民主义、民族大义，往小了说，是兄弟之义！既然大家都决定留下来，我们就自己寻找战机消灭日寇。大家有决心吗？”

“有！”大家齐答，包括那个刚刚失去爱人的梅冬妍。但是，连长却对她说：“等敌机轰炸停止了，你可以顺着公路往西去，路上肯定会遇到我们撤退的部队，你跟着撤退吧！”

“不！”梅冬妍倔犟地抬起头，盯着帅连长，“我要跟着你们，我要报仇！”这是一个坚强的女兵，她已经在一个小时前丧失爱人的痛苦中自拔出来了。也许，作为卫生兵，她目睹的死亡太多太多吧！或许，当她跟青年军官相爱的时候，就已经把为国捐躯作为一种结局了吧！国难当头，寻常平淡的爱情也是一种奢侈品！

“这个？”帅连长迟疑起来，“我们连……”

“别说了！”梅冬妍竟然粗暴地打断他，“我是一个兵！”

“闺女，”付连长老黄过来了，像一个长者，“你还是服从命令吧！我们连现在开始自主作战，前面危险很多！你往后方走，可以找到医院机关。”

“不！”她依旧倔犟地昂着头。

“连长，带上她吧！”冯智轻轻走到连长身边，“她也是一个兵。”

连长深深叹了一口气，猛地站稳钢铁一般的身躯，厉声道：“卫生兵梅冬妍，归队！”

梅冬妍一步一步地走到韦名流身边，站直。

韦名流感到一阵莫名的激动。

文彬

第三十四节 激战梅川（之三）

既然决定留下杀敌，那就得找到杀敌的战场。

此时梅川城南、北、东三面皆有日寇进攻，西面是京川线广济——蕲州段，还在中国军队掌控之中。帅连长与部下商议后，决定绕过梅川城南，沿两路、四望一线向南潜行，如此或许能够找到歼敌的机会；而且，根据目前形势判断，梅川失守只是早晚的事情，日寇攻下梅川后，必然挥师南下，配合海军攻占田镇要塞。故九连南下作战符合整个战局形势。

此时，敌机已经完成第一波轰炸，得意洋洋地往基地方向飞去。梅川城内，血肉满地，一片狼藉，惊魂甫定的军民忙着救治伤员，更多的市民对着化为废墟的家园欲哭无泪。九连官兵找到一处尚未被炸垮的米店，各自装满自己的布袋、虽然店主已经不知去向，但他们还是留下了几块银元。

出了西门，但见京川线上一片混乱：汽车、畜力车、人力车挤满公路，争；、着往西跑；一些伤兵拄着手杖一跳一跳地往前行。更多市民扶老携幼地往西北山林里逃去。市民原以为数以万计的军队驻扎城内，梅川可保安全，谁知军队已经贴出告示，敦促市民尽快撤离。看样子梅川是保不住了。

九连官兵默默地离开公路，沿着已经废弃的护城河向南快速前进，秋日的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韦名流现在负担加重了——一只装满急救药品、用具的药箱。刚才大家在寻找给养的时候，梅冬妍跑到她服役的战地医院弄到了这些，韦名流责无旁贷地背了起来。梅冬妍虽然腹泻刚愈，但身体还算结实，基本能跟上队伍的步子。主动跟随一群生死难卜的男人朝不可知方向前进，证明她是一位刚强的女子。

太阳完全从西边山岗上消失的时候，九连行进到了一处叫石牛的地方。此处是黔军103师613团（团长王景渊）与日寇今村支队步兵第13联队对峙的地区。613团占据着石牛村西侧一处南北走向、绵延约500的山丘，日寇第13联队则在小丘对面河流拐弯的一处开阔地上安营扎寨。日寇欲以此股力量隔断###军队南援田镇要塞之路线，然后以牛岛、今村各主力配合由江南涉江作战的波田支队攻克田镇要塞。中国军队必须消灭、至少驱逐13联队，方能由梅川方向从容驰援田镇要塞。103师驻守此地，实乃寻求消灭13支队之战机。

自古黔桂一家，613团王景渊团长对桂军68军31旅新三团九连的到来表示欢迎，又因为九连有对日作战经验，王景渊团长简直将帅连长奉为上宾，不但邀请帅连长参加其军事会议，还郑重征求其意见。连小小的马弁韦名流，也被团部警卫排排长给陪着拉家常。

帅连长提出，13联队之所以没有主动攻击，主要原因是梅川城尚未攻下，一俟梅川城攻克，13联队必然会联合梅川之敌南北夹击，攻击我613团乃至103师全部，故我方必须主动进攻13联队，打破日寇南北夹击部署，更能间接解梅川之围。

“帅连长说到点子上了！”王景渊上校，这位先后毕业于贵州陆军讲武堂第3期、中央军校高教班第4期的国民党军队中杰出将领，对初次见面的帅龙吟上尉大加赞许。“我们坚决不能让日寇阴谋得逞！”王景渊擂着从附近老乡家“借”来的桌子大声道。

“进攻！”“进攻！”“进攻！”各位营长、连长纷纷表态。

“你说说。”王团长望着帅龙吟。

“我看还是佯攻与主攻相结合，”帅龙吟胸有成竹，“我建议，天黑后我方以两个营兵力从正面猛烈进攻敌人，以另一营、九连从南面迂回到下游渡河，迂回至日寇营地东南的小高地附近，从其侧翼进攻。从现在开始，我方宜以小股兵力在正面袭扰敌人，以分散日寇注意力。天黑后，迂回部队立即出发。最好到本地找一个向导带路。”

“大家看如何？”王团长问大家。

大家一致同意。在团部具体部署的同时，二营已经派出一个排悄悄接近河岸，依托河岸向对岸日寇射击，日寇则以迫击炮、重机枪猛烈还击，两岸陷入枪炮声中。

文彬

晚上7点，天色完全黑暗下来。在河边枪炮声的掩护中，613团三营与新三团九连悄悄出发了。

“我们用三分之二的力量佯攻，以三分之一的力量主攻，冒了很大的风险。你们的任务艰巨而危险！保重！”王团长紧紧捏着三营长胡振华和帅龙吟的手。

“团长放心，保证坚决完成任务！”营长、连长齐声说。

“好吧，出发！”团长对着这四百名壮士挥挥手，壮士们趁着微微的星光，在老乡的带领下，取道往西南去了。为了不被日寇发现，三营、九连必须先往西南行进三公里，再转向东行进三公里，方能由一座破庙处涉水过河，然后往东北走出一段约三公里的弧形路线，方可接近日寇营地东南的小高地。也就是说，我突击部队在作战之前，必须完成十公里的急行军，行军路线呈左倾斜的“U”形。

石牛村以及村后的山丘的黑影完全看不见了，河边的枪炮声却更激烈了。这是一营二营在猛攻日寇，吸引其注意力。“跑步前进！”帅龙吟小声命令。担任尖刀部队的九连官兵，撒开腿就跑。其中有一位女性，就是卫生部梅冬妍。她说什么也不肯留下，理由是，这是她加入九连“第一仗”；而且，她不肯留在后面三营队伍里，必须跟九连在一起！韦名流觉得，再没有必要怀念桂花了，因为跟梅冬妍相比，桂花的优秀不值一提。

二十分钟后，四百壮士行军至一处叫三家湾的小村边。村子很小，黑魖魖的几幢土房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大家悄悄地在村口三岔路口转道向东，踏上一条长满野蒿的沟渠岸，继续前进。老乡说，这条路很偏僻，本地只有那些抓鳝鱼、王八的人才知道。果然，二十分钟后，大家安然到达河边的破庙附近。为了提防日寇的流动哨，帅连长决定带韦名流跟老乡前去探路，成排长想代连长去，连长说，此地方言你不懂，怎么跟老乡交流？成排长只得作罢。

三人稍作准备，就离开沟渠土岸，往破庙摸去。星光下，那破庙如一头怪兽，矗立在河边，令人毛骨悚然；更有那蝙蝠不时从破窗户里哗地冲出，将一股霉味散到空中。韦名流捂着鼻子，心想，这个鬼地方恐怕不会有鬼子的流动哨吧。谁知就在此时，帅连长一把拉住他，猛地蹲了下去。接着，就听见庙门正对的河边传来脚步声，还有日本人叽里哇啦的声音。这日本人真是狡猾，流动哨竟布置到这个地方来了。

借着星光，连长小声数了数，一共三个鬼子。估计是一个尖兵战斗小组，到此处警戒来了，不知道河岸那边还有没有接应的。

“你杀过人吗？”连长用方言问老乡。

“猪杀了很多，人冇杀过。”老乡说。原来老乡是一个屠夫。

“敢杀日本佬吗？”

“敢，”老乡低声但愤怒，“日本佬杀了我舅舅。”

“好，”连长递给老乡一把刺刀，“我们一人一个，一齐动手，左手捂住他的嘴巴，右手用刀割他的脖子。要快！”

三人分配完毕，就悄悄朝那边摸去。

大概不相信此处会出现###军队，所以三个日本兵警惕性并不高，他们已经走到庙门口，两个坐在庙前一块石头上休息，一个提着枪四处转悠。转着转着，转到了韦名流他们隐蔽的西墙角，三人连忙往后缩了缩。日本兵到了墙角，也将步枪靠在墙上，解开裤子掏出家伙“哗哗哗哗”地小便起来。这家伙一边很响地小便一边唱着日本小调。帅连长借小便声掩护轻轻摸到他身后，左手捂嘴，右手用刀一摸，这家伙哼都没有哼，就歪着身子往下倒；韦名流忙蹑手蹑脚地过去，跟连长一起慢慢放倒日本兵的尸体，马上探着步子向另外两个鬼子兵袭过去。老乡因为没有经验，只好呆呆地躲在墙角边。两个日本兵正在闭了眼小憩，所以糊里糊涂被帅连长、韦名流解决了。韦名流捂那家伙的嘴时，感到那家伙一脸胡子，估计是个老兵，说不定还是个好农夫，心里一软，差点不忍动手。好在这个念头只存在了几分之一秒，那刺刀就割断了老兵的动脉。战争，就是如此不通情理。

看到广西佬如此干脆利落地杀掉两个日本佬，老乡又惊恐又佩服，腿直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原来杀人跟杀猪还真不一样！

三人连忙换上日本兵服装，通知后续部队保持一定距离潜伏前进后，三人又悄悄摸到河岸边，果然，对岸也有流动哨——手电筒光柱子在晃，不过看那样子，也只有两三个人，帅连长让老乡脱下日本兵军服，给成排长穿上，然后三人涉水过河。帅连长故意趟出水声，那边手电筒果然朝这边晃了晃，见是自己人，光柱子就朝别处照了；帅连长也趁机观察，这个组只有两个日本兵，他便让韦名流回去通知大队，他跟成排长解决那两个倒霉的日本人。

等到韦名流带着九连战士趟到对岸时，刚才那两个日本兵已经去靖国神社报到了。这时候，大家隐隐听见西北方传来枪炮声，就知道王团长那边还在跟日本人干，于是进攻的心情更迫切了。帅连长跟三营长胡振华小声商量了一下，决定留下九连三排和三营一连二排，由成排长统一指挥，作为突击部队后撤时的掩护力量；由命令其他三百多人刺刀上枪，进入敌营后尽量用刺刀杀伤敌人，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开枪。安排停当，三百五十名突击队员沿着河堤向西北方向摸去。

文彬

这一路倒比较顺利，没有遇到日寇的流动哨兵。又过了半个小时，突击队运动到了日寇营地东侧小高地附近。大概因为这里属于日寇“后方”，日寇很放心，小高地上也没有布置军力。突击队趁着星光，发现日寇在河流拐弯的开阔地上，竖起了数十座帐篷。从远处看，每座帐篷像一座坟墓。从那规模看，每座帐篷里约摸睡有三十人，我方便将突击对分成12个小组，每个小组对付一座帐篷里的日寇。营长再一次强调尽量不开枪，用刺刀解决问题。帅连长提醒，日寇也很狡猾，只派部分兵力应付我进攻力量，大部分日寇都在休息，以逸待劳，妄图在明天发动总共，消灭我613团，所以帐篷里的日寇都睡得很死，我们只要小心行动，绝对可以取得较大战果。大家侧耳听，发现日寇也就几挺92机枪在应付差使一般有气没力地断断续续地响着。于是，大家跟在帅连长、韦名流后面，信心百倍地往高地下侧帐篷摸去。

韦名流跟连长还有冯智穿着日寇的服装，端着缴获的三八大盖儿向两个哨兵走去。两个哨兵可能是太疲劳，只是瞥了瞥那三个人，就又半睁眼半闭眼地当差了。三人目不斜视地走到哨兵身后，连长和冯智猛地回身，一个弓步，将刺刀刺入哨兵的后背心，血淋淋的刺刀从哨兵的前胸穿出来，令人惊悚不已。韦名流动作慢，失去了一次杀敌的机会，有些气恼。就带头冲向最近的一座帐篷。后面的突击队员，见哨兵已被解决，就分头扑向各座帐篷。

且说韦名流扑进帐篷，只觉一股汗骚味扑面而来，差点打了个喷嚏，幸亏他反应快，用左手捂住了嘴巴，要不，惊醒了日本兵，损失可就大了。天气热，这些日本兵都脱得赤条条的睡在薄毯上。这些人对中国军队太轻视了。韦名流艰难地将这个潜在的喷嚏化解了，然后举起中正步枪，对准靠出口的那个日本兵的胸口，用力扎了下去，然后使劲绞了两圈，这个日本兵就无声地回老家了。他正要再干掉一个，发现突击队员们都冲进来了，从第二个到最后一个日本兵都有了主儿。韦名流只好悄悄啐了一口，到别的帐篷找目标去了。谁知附近几座帐篷的日本兵都被我突击队员干掉了。他正要往深处找，却被一个人拉住了。回头一看，是连长。“脱掉这个。”连长指了指他身上的日本军服，小声道。韦名流吓了一跳：再往里面闯，很有可能被三营士兵当作日本兵干掉。他手忙脚乱地脱下日本军服，连长站在他身边，眼睛警惕地往四周扫描。就在这时，“砰”的一声，附近传来一声枪响。韦名流惊呆了！连长连忙扯住他的裤腿，示意他抬起另一条腿，往下一拉，裤子才脱掉。

裤子刚脱下，急雨般的枪声就响起来，还夹杂着日本人喊叫的声音。看来日本人已经被惊醒了。原来一个老鬼子起来拉尿，发现了正在大块朵颐的中国军队，这个老鬼子裤子来不及系，抓起步枪胡乱放了一枪。

既然行动提前暴露，那就只有撤了。按照事先部署，三营各连迅速停止行动，向营区外面撤退。日寇反应神速，执勤的一个中队追了出来。为首的是日寇一个机枪排，他们都是彪形大汉，一人端一挺歪把子嚎叫着扫过来，一下子就扫倒一片中国士兵。

“九连掩护！”帅连长大喝一声，转身蹲下，向日寇追兵射击。九连两个排立即停止撤退，各自找到有利位置向日寇开枪还击。这也凑效，刚才还端着歪把子打得有劲的机枪手，被干掉了好几个，几挺机枪哑火了。九连趁机向追兵扔出一排手榴弹，也跟在三营后面往外撤退了。

部下被刺死三百多人，13联队长哪里肯罢休，恨不得将这股###军队逮住，一个个千刀万剐，于是就命令执勤中队穷追不舍，务必全歼偷袭皇军的###军队。

就在这时，河岸对面的枪声突然更加密集起来，还夹杂着海啸般的喊杀声。原来王团长听见这边枪声，知道突击队跟日寇接上火了，立即命令仰攻部队加强攻击，甚至派出一个连涉水进攻日寇13联队，减轻我突击队压力。13联队长并不将正面###军队放在眼里，依旧命令执勤中队全力追击###偷袭部队。

日寇执勤中队又派来一个机枪排打先锋，这十多挺歪把子组成一阵“金属风暴”，直朝我军袭来，我三营、九连不时有人中弹倒下。“冯智，你排去北边掩护！”帅连长立即命令冯智。冯智心领神会，率领部队拐向河岸北边的一处高地，从侧翼攻打日本兵追兵。日寇正追得欢，忽然一阵子弹从队伍腰部横穿，立即倒下好几个。追兵立即转向北进攻，照例是用歪把子组成的“金属风暴”开路。冯智排的火力马上被压制住了，进退维谷。

正危急间，一只中国军队从日寇南侧河堤袭来。这支军队居然有两挺捷克轻机枪！日寇万万没有料到左腰又被狠揍一拳，好几挺歪把子立即熄火了。而且，南边###军队还边扔手榴弹边向这边冲锋呢！

原来这是接应的九连三排和三营一连二排。成排长听见枪声，马上命令部队渡回南岸沿河岸向西急行军，到达双方交战地点后立即涉水进攻日寇。这一招大大出乎日寇意料。

与此同时，本来正在南撤的九连一个排、三营也趁机杀回马枪，我军从北、东、南三个方向朝追兵开火。在黑夜里，日寇也不知道此处###军队力量如何，害怕前面还有埋伏，就停止了追击，只在原地向三方射击。我军趁机有序撤退。退至河边破庙处，几个轻伤员才有机会接受梅冬妍的包扎和临时治疗。此次战斗还有10名战士复重伤，为了不拖累部队撤退，他们坚决留在战场掩护，估计现在都牺牲了、每次战斗，都有熟悉的面孔消失，这是军人的一大痛苦。

事后据日军战报统计，此战日军少佐及以下官兵阵亡359人。而我军也阵亡120人。偷袭得手尚且付出如此代价，足见战争之惨烈。

然而，此次偷袭成功并没有解除梅川之危，就在9月6日凌晨，李品仙将军命令中国军队撤出梅川城，退至蕲春、广济交界的界岭以南地区，构筑阵地抵御日寇。大概是他认为再坚守下去，梅川城就会被日寇炸成一堆粉末了。

文彬

白崇禧将军闻知广济县城梅川失守，极为震惊，立即命令我军分头反击，务必夺回梅川。于是次日我军各部从西北山地对梅川、松阳桥、荆竹铺、黄梅等地的日军实施全面反击。但日军在航空兵、炮兵猛烈火力支援下，依托阵地实施防御，并施放大量窒息性毒气，所以没有进展。但是，我军在此日战斗中大量消灭了日寇有生力量。因此，在9月5日深夜突击日寇第13联队后，九连又参加了9月7日的松杨桥战斗。

9月6日凌晨， 613团获悉梅川失守，立即明白自己驻守石牛，可能会遭日寇南北夹击，于是趁日寇处于被偷袭的混乱之中，悄悄退出石牛，绕道梅川南部之南泉、陶斯垴，上午十时抵达蕲春清水河。跟随613团同时到达的，还有新三团九连。

驻守清水河中国军队为68军119师，该师参加过热河抗战、平绥路抗战、台儿庄会战，近期才加入白崇禧将军统率的第一战区，参加武汉会战，是一支老牌劲旅。119师虽然是西北军旧部，但目前也属于桂系军队，所以新三团九连暂时又有了回家的感觉。闻知白长官下令反攻广济县城梅川，九连也积极请战，要求加入119师作战系列。119师师长李金山少将觉得九连才九十人，作用不大，且该部连续作战，已经十分疲劳，就劝他们退往浠水一带休整。李师长的好意照例被拒绝了。九连强烈要求随119师打回梅川城，李师长便让他们作为六团二营预备队。603团已经跟上级103师取得联系，奉命前往蕲春北部檀林地区担任警戒任务。双方惜别不提。

9月7日凌晨，黄梅——广济反击战打响。119师之作战任务是从西北突入梅川城，具体到119师六团的战斗任务，就是夺取梅川城西五公里的松阳桥，为我军进城扫清道路。

梅川城西有一河流曰松阳河，此河发源于广济西北横岗山，流经梅川西，向南经过栗木桥流入蕲春境内之赤东湖。京川公路之松阳桥段，由东西方向转45度为东北——西南方向，且由平道变成一道长约200米的斜坡，松阳桥处在斜坡中央。松阳桥为一长、宽分别为60米、6米钢筋混凝土结构之公路桥，为从京川线西进入梅川之咽喉。而且，桥下净空高达30米，秋雨连绵，河水湍急。日寇牛岛部占据梅川后，立即将其前锋推直松阳桥，并迅速修筑工事，防备###军队反扑。防守此处的日寇，正是九连的老对手——牛岛支队45联队。

凌晨，九连跟随6团2营进至松阳桥以西之范选何湾，早就听见前方密集的枪炮声，这是兄弟部队从北部山地向梅川发起进攻。这些部队主要是佯攻，目的是吸引日寇注意力，为松阳桥部队减轻阻力。果然，梅川城日寇立即炮击北部山地，炮弹蝗虫般往北部高地飞去。趁着炮声，担任松阳桥主攻任务的6团2营悄悄从范何选湾出发了，九连紧随其后。他们出了村子，先顺着京川线跑步前进，距离松阳桥约一华里时，蹩进路边杉树林，隐蔽前进。杉树属于针叶树种，那钢针一样的树刺刺得韦名流胳膊又痛又痒。在自己的国家里还要偷偷摸摸地走路，弱国子民就是如此可悲。

幸好这段路很短，不到十分钟2营并九连潜进至松阳桥西约100米处，日寇架在桥头工事上的92重机枪也看得很清楚；从望远镜里，还可以望见松阳桥上方院子里停放的装甲车。松阳桥只可智取，不可强攻。帅连长跟3营长商量后，决定由3营一连、二连由西朝东佯攻守桥日军，三连、九连分别向松阳河上下游运动，借助河床掩护，从北、南两个方向隐蔽前进至桥下，再突击桥头，消灭守军占领桥头，后续部队立即过桥进攻松阳铺。

任务分布完毕，3营一连、二连在原地待命，二十分钟后向守桥日寇发动攻击；三连往后撤退200米，在一处日寇视线之外的转弯处穿过公路，沿芝麻地向北匍匐前进，欲在距公路500米处下河，顺河床由北向南接近松阳桥。九连则不必穿过马路，而是借助杨树林、笆茅丛、芝麻地的掩护，往南运动300米，悄悄下河，贴着河床东岸由南向北接近松阳桥。韦名流紧紧跟着连长，猫着腰穿过一片片高大的杨树林，一丛丛笆茅林。穿过笆茅林最受罪，那笆茅叶子像一柄柄锋利的植物宝剑，两边都有锯齿，将战士们的手脸割出一道道血痕。穿过芝麻地时，大家又得贴着地面匍匐前行，因为芝麻杆不够高，日本人居高临下，很容易发现我军；而一旦被日本兵发现我军意图，这次奇袭行动就失去了意义。所以韦名流的屁股稍微向上翘了一点，就被连长狠狠地拍了下去，韦名流一不小心，那男根也擦到粗糙的泥地里，生痛生痛的。你妈的日本佬，害得老子差点将根丢了！他心里暗骂道。

总算爬到芝麻地边沿，此处是一处河湾，水流较缓，河中密密麻麻都是石头，个头大的比水牛还大。选择此地下河，就是要借助河湾跟石头掩护。

那松阳河就在脚下哗哗地流着，大家却不敢下去，拿眼瞅连长。“马弁韦名流，”连长侧脸轻声喊道，“你下去侦察侦察。”韦名流心里想，为什么是我啊？口里还得老老实实地回答：“是。”谁叫自己是连长的马弁呢？这叫举贤不避亲。

韦名流细心检查了一番步枪外面的油纸是否捆绑结实，然后微微抬首朝北望望，可以望见桥头日寇机枪、头盔反射出的冷光，却看不见人。韦名流吸了一口气，左手抱枪，右手摁住背上加了油布的手榴弹布袋，猴子一样从芝麻地排水沟溜了出去，顺着河岸斜坡滑到河里。河水漫过草鞋，淹到胫骨。妈的，还有一点冰凉呢！他又朝桥头方向望，发现根本望不见桥了——前面的土坡和树林挡住了视线。反之，日本人也看不见这里的情况。他就一心一意地找地方过河了。小时候放牛砍柴捕鱼，这些山水还是很容易征服的，韦名流很快探索出一条最安全的、可以凭借石头掩护的过河路线。他正要回来报告连长，忽听见桥头方向出来密集的机枪声。糟了，难道日本人发现我们了？

文彬

仔细听，枪声都是东西方向的来来往往，原来是3营一连、二连开始佯攻松阳桥了。3营长计算还蛮准确啊。

得到韦名流的报告，连长率领大家跳进松阳河，顺着韦名流探出的道儿，很快到了松阳河北岸下，但是不能上岸，必须贴着河壁走；一上岸，就有可能被上方的日寇发现。北岸河堤上长满野蒿、丝麻等杂草，很好地掩护里在河壁上前进的队伍。大家贴着河壁，借助小灌木、粗树根悄悄向北推进。听那桥上的枪声，越来越密集了，还传来我军战士的呐喊声。韦名流跟连长走在最前面，连副老黄押阵。

推进了200米，连长招呼大家蹲下，商量下一步行动。结果是让冯智率一个排打先锋，看看北边的三连过来没有。韦名流要求跟随冯智打头阵，连长也同意了。于是，冯智排率先出发了。韦名流跟老伙伴冯智在前面开路，大家在后面无声地跟随，又顺利推进了50米。冯智跟韦名流借助石头掩护，摸到河中央，透过桥洞望北望，依旧不见三连的影子。三连没有如期到达指定地点。时候知道松阳桥北部河段河面窄、水流急，三连找不到合适的过河地点，只好又远路撤回了。

很快，连长率领后续部队顺利到达。连长根据冯智的报告推断，三连那边出了问题，现在偷袭桥东日寇、夺取桥头堡的任务必须由九连单独完成了。

连长再一次让大家检查枪支弹药，系紧腰带、绑腿、草鞋带，然后悄悄推进30米。那半圆形的松阳桥空赫然在目，桥上的枪炮声、装甲车履带转动声、士兵喊杀声联成一片。从声音传播方向来看，日寇占据了上风，甚至冲过了松阳桥向西推进了几百米。估计那边团长、营长都眼巴巴地等着九连从松阳桥北岸出现，从背后给日本人一家伙。也就是说，九连早一秒钟出现，119师6团就少受一份损失。但是，欲速则不达，九连必须以最具冲击力的队形出现在敌人后方，才能夺取东岸桥头堡并截断桥西日寇退路。

“三个排分三处搭人梯上岸！”连长果断下令，“各排机枪先上去，若敌人没有发现我们，我们就不开火；若敌人发现我们，我们机枪必须压制敌人火力，掩护其他人上岸！”

大家立即搭起三座人梯，迅速登岸。韦名流第一个登上北岸，躲藏在岸边野蒿丛里观察桥上战情。果然，日寇十分嚣张；桥头6挺92重机枪一齐朝西边射击，那鬼子机枪手一边开火一边摇头晃脑，好像十分受用；另有四辆装甲车已经推进到桥西，最后一辆装甲车履带上沾满血肉、人皮，显然，这都是6团将士的血肉之躯。韦名流眼里冒火，恨不得上去将这些钢铁怪兽扔到半空，摔个稀巴烂！

转眼全连战士都顺利上岸，且未被日寇发现。连长立即分配任务：冯智的一排与赵全力的二排迅速消灭桥头敌机枪排，夺取机枪和阵地共同对付桥西之装甲车和步兵，二排重点对付装甲车，成排长率三排向东推进50米，阻击桥东日寇增援部队。“只要我们一鼓作气，拿小桥头堡，顶住几分钟，3营乃至整个6团就会冲上来！明白吗？”

“明白。”大家用低沉但有力的声音回答道。

“分头行动。”连长一声令下，三个排个子朝自己的目标扑去。

韦名流与连长加入到赵全力的二排作战，因为赵全力是提拔不久的排长，指挥作战的经验还不足。

从野蒿丛到桥头堡只有20米，大家用不了几秒钟就扑到日寇机枪排背后，一阵猛扫，日寇机枪排就全部报销了。连长将日本机枪手尸体推到一边，熟练地操纵起92机枪，朝桥西紧跟装甲车的日寇步兵扫射过去。日寇四辆装甲车后约摸有两个小队100名步兵。这些家伙仗着装甲车开路，没有携带机枪，这会儿都成了他们自己的92机枪的活靶子。6挺重机枪子弹暴风骤雨似的扫过去，立即有几十名步兵倒下，剩下的立即趴在路边，等待他们的装甲车掉转头来消灭背后从天而降的指南军队。

“赵全力，派人过桥炸掉第四辆装甲车！”连长一边开枪一边大声命令。

二排5班班长立即带领三名战士，携带集束手榴弹、小型炸药包，贴着桥栏杆，慢慢向桥西爬去。这时，日寇第四辆装甲车已经掉过头，一边扫射往东冲过来。帅连长的意图是炸毁这辆装甲车，堵住后面三辆装甲车，关门打狗。装甲车发现了5班长他们，机枪立即猛扫过来，我方当即有2人牺牲，另外两人紧紧贴着桥面，不给装甲车射击角度。东桥头堡6挺机枪一齐射向装甲车，但子弹击中装甲后又被挡住，反弹向四面八方去了。眼看装甲车离桥西越来越近了，一旦装甲车进入桥身，我方就不能炸毁它了，因为这样很可能连大桥也炸掉，阻断了我后续部队进攻梅川城的道路。

“上啊！”赵全力扯着嗓子朝5班长那边喊。机枪子弹雨点般在5班长耳边爆炸，他已经暂时失聪了，哪里还听得见？

文彬

松阳桥（之三）

“韦名流，你上！”连长侧身对给他装子弹的韦名流命令道。

韦名流不怕死，就怕连长没人保护；但连长一声令下，他没有犹豫半秒。“是！”他大喝一声，扎紧背上的手榴弹，道，“连长，我去了！”

连长停止射击，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然后扣动枪机，更凶猛地射击日寇的装甲车。

韦名流刚离开，成排长那边派人报告：桥东院子里出现300名日军，正朝桥头压来，三排在死命顶住。但成排长是个硬汉，没有请求支援。他知道，连长也拿不出力量来支援，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桥西的大部队快速冲过来，否则九连就被包了“饺子”。其实，帅连长何尝不明白九连的处境，甚至在战斗打响之前他就预料到了这种局面，但是，作为军人，哪能因为有牺牲的危险就退缩呢？所以，他迫不得已地派出马弁韦名流，凭借自己对韦名流的了解，他知道韦名流有能力炸毁这辆装甲车。

好一个韦名流，只见在60米长的松阳桥上，在枪林弹雨中，借助桥面上的尸体，一步一步地接近日寇装甲车。他在一具尸体后停留片刻，然后猛地跃出，卧在另一具尸体后，再跃出去。那装甲车里的日寇好像不大忍心打碎同胞的尸体，所以每到韦名流藏在尸体后面的时候，那机枪扫射角度就抬高了一些。但是，有几个躲在桥西头的步兵，却拼命朝韦名流开枪，幸亏帅连长眼尖，“突突突突”，机枪射过去，那几个步兵立即毙命。

说话间，韦名流已经推进至装甲车侧翼，到达装甲车射击死角。他猛地跃起，爬上炮塔，将一捆手榴弹放在炮塔上，正要拉弦跳下，谁知狡猾的日寇猛地一转炮塔，韦名流连人带手榴弹都滚落下来。第三辆装甲车开足马力冲上来，要将他辗成肉酱。韦名流抱住手榴弹连忙一滚，滚到第四辆装甲车左后侧，爬起来追上去，一边追一边拉开手榴弹导火线。那装甲车还在一边行驶一边开枪，履带上粘满人血、人皮甚至肠子。韦名流怀着满腔怒火，在离爆炸还有一秒的时候将集束手榴弹塞进装甲车履带。这时候，装甲车已经冲到桥头，车身前段已经进入大桥一米。韦名流无处可逃，纵身跳进松阳河。在那腾空的一瞬间，手榴弹“轰”地爆炸了。日寇装甲车并没有被炸毁，但那履带哗地断了，装甲车卡在桥头了。

日寇四辆装甲车挤在桥西，动弹不得。3营以及6团主力趁机冲上来，消灭了桥西的所有日寇步兵；爆破手用炸药包炸掉四辆装甲车，车里的日寇都被烧死。

桥东的九连各部马上调转枪口朝东边日寇援兵射击。我6团两千余人排山倒海般压过来，冲向松阳铺。因为中国军队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越过松阳桥，冲入松阳铺，所以松阳铺日寇45联队之重武器根本无法发挥作用，只好一路抵挡，一路退向梅川城。

我军哪里肯让日寇轻易撤退？于是，除了京川路上103师各部在穷追猛赶之外，京川路两侧的山地上，树林里，水沟畔，到处都是潮水般的中国军队，他们是参与此次战役的桂系31军一部。九连跟着大部队一路猛追，也缴获了几杆枪，不过一个日本士兵也没有俘虏，他们不是被击毙就是自杀。千里迢迢，跑到中国来，就是为了这个吗？从河里爬起来的韦名流盯着那些尚未僵硬的尸体，感到很费解。

从松阳桥到梅川区区5公里，中国军队很快望见了梅川西门城墙，那残损的城门楼仿佛还在诉说昨天的不幸。韦名流不觉加快了步子，要立即收复昨天的失地。忽然，他感觉队伍前进的步伐慢了下来。“前面有新情况，”连长立即示意九连战士放慢脚步，“注意警戒！”话音未落，一群敌机已经飞到公路上空，呼啸着掠过头顶，随即投出不计其数的炸弹。“卧倒！隐蔽！”连长大声命令，大家就地卧倒，双手护住头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四面传来，伴随爆炸声的是中弹路段士兵的惊叫声。接着，许多泥土、血淋淋的肢体溅落到韦名流身边，甚至有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弹到他的脸上。他娘的日本人，又出动飞机轰炸了！

京川路梅川——松阳桥段，立即成了敌机的屠宰场，他们肆无忌惮地扫射、投掷炸弹，无数装备简单的中国官兵成了被宰割的羔羊。动作快的躲进路边的树林或小山丘后面，其他人只能紧紧贴在地上，等待可恶的敌机结束轰炸。忽然，一阵“哒哒哒哒”的机枪声将韦名流惊醒，他悄悄抬起头，原来是成排长端着捷克机枪朝敌机射击！只见他一边射击一边咧嘴大骂，但是声音嘈杂听不进他骂什么，不外乎问候日寇的祖宗。其他机枪手受到启发，也朝敌机射击；甚至有的两人配合，一人双手举着机枪支架，另一人操纵机枪对空射击。机枪虽然没有击落敌机，但敌机气焰不那么嚣张了，不得不飞往高空盘旋，估计炸弹也投完了，这几架飞机盘旋了几圈，慢慢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