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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雨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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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长篇小说《朋友》(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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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6 13:00:28 | 只看该作者
  杨得胜夫妇听完不由愣住了,对于他们来说,这个消息来得实在有点突然,几乎毫无征兆。他们看了看杨华,看得出杨华说的话是认真的,又看了看杨彪。杨彪也感到十分的震惊,前段时间不是跟梅侠义分手了么,好像不大可能又在一起,那么会是谁呢?他们见杨彪也一头雾水,只好默认女儿确实是在谈恋爱了——毕竟已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关键在于男朋友是个怎样的年轻人。
  田秀秀不由关心地问道:“那个男伢在哪里上班,叫什么名字,人怎样,快告诉妈妈好吗?”杨华便道:“叫宋梓君,在花湖医院,学药剂的,人还不错……”杨华有些羞了。杨得胜用手摸着下巴,说了句:“怎么没听你说过?”随后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似乎陷入了深思。过了一会,他忽然转过头来问杨彪道:“你认识那个男伢吗?”杨彪这时自然已经想起是谁了,先看了看杨华,又看了一眼爸爸,之后才说道:“认识,见过几次面,人挺老实,还有点才气。”说完,还对杨华扮了个鬼脸。
  田秀秀显然并没有就此轻松下来,继续问道:“那他父母都是做什么的?”杨华犹豫了一下,之后说道:“农民。”田秀秀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便看了看杨得胜,却发现杨得胜也在看着她,两人的表情毫无疑问有着高度的一致,就像是人从高处滑落,好不容易可以庆幸一下半途抓住了一根树枝,结果树枝也断了……空气似乎凝滞了好一会,之后杨得胜缓缓说了句:“他家里有些什么人?”
  杨华未能从父母有点凝重的表情里获得自己想要的预期,内心的失望是难免的,甚至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她犹豫了一下,说道:“他是独生子,父母都在农村。”杨得胜又问道:“你们认识多久了?”“不算很长吧,”杨华故作一脸的轻松,又道,“我还去过他家。”
  杨得胜夫妇这时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来衬托他们的震惊。显然,事情的性质在他们看来已经再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了,就像前头说过,树枝断了之后,又落在了乱石堆中。田秀秀再也按耐不住,语气中甚至带着质问道:“你怎么不跟家里商量,就轻易去了人家家里呢?!”杨得胜毕竟是个久经世故的人,从他的脸上向来看不出是责怪还是赞成。他深思熟虑了一番之后,说道:“让我跟妈妈考虑考虑吧。”
  到底是杨华,虽然父母用缓兵之计来稳住她,她似乎也有一套办法来应对,便是将计就计。她想,你们考虑几天也好,反正自己认准的事决不会退缩!不过,看来让梓君春节来她家已是不可能了。想到这里,她索性暂不去想,只快快乐乐地过年。
  她这样一副泰然之态,田秀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便找杨彪说明了父母都不同意杨华与那个宋梓君谈恋爱的态度,又担心杨华的性情刚烈,希望杨彪来做妹妹的思想工作。其实杨彪本就因为与冬梅的事,杨华一直生着他的气,见了他还不理不睬的,如何再敢惹杨华动怒?但父母之命又不能违背,只好硬着头皮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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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楼主| 发表于 2013-9-26 13:00:47 | 只看该作者
  这天晚上,杨彪寻得个机会来到了杨华的房间,杨华倒先开门见山道:“你来做什么,冬梅的事我还没找你算清帐呢,倒敢主动上门了!”杨彪连忙满脸堆笑道:“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你还耿耿于怀,哥哥这不就是来跟你赔礼道歉了吗?”杨华一脸不屑道:“你跟我赔什么礼,赔礼也该是去跟冬梅讲,休想讨好我,我才不吃你这一套!”杨彪也非等闲之辈,仍一副十足的好脾气,笑道:“你生我的气哥哥是知道的,可哥哥也是真心关心你啊,你跟梓君谈起恋爱了,哥哥也为你高兴,本来想跟你聊聊……”
  当杨彪没有用姓氏来称呼梓君,杨华听到后忽然有了丝感动,又看到杨彪话没说完的一脸无奈,以为带来了什么好消息,这时自然就顾不上生气了,语气透出丝温柔,说道:“那你说吧……”杨彪连忙在杨华一旁坐下,笑道:“还是妹妹大人有大量……哥哥毕竟也跟梓君认识,就是还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杨华有了些羞涩,说道:“我说给你听,你可不准取笑我!”杨彪马上信誓旦旦道:“你有男朋友哥哥高兴还来不及呢,哥哥也是真心为你好啊……我相信你的眼光,也相信梓君的人品应该也是不错的。”
  杨华便将自己何时对梓君产生好感、梓君又是如何让她被深深打动,到现在彼此心心相印、再也不能分离的过程全部说了出来,当说到梓君对音乐的执着追求痴迷到可以每餐只啃个馒头,已是泪花闪闪,激动万分。
  杨彪也是个年轻人,听完杨华的话也不由对梓君有了份敬佩,并为他们之间所产生的纯洁美好的爱情感动了,以至于都忘了自己来找杨华的本意。杨华见他半天都没有说话,便说道:“我跟宋梓君的事上次爸妈都好像不大支持,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他们?”杨彪这才想起自己的使命来,可当他看到杨华满眼期待地望着自己,矛盾之情难以名状,一时不由苦笑起来。这一苦笑不要紧,杨华立即做出了反应道:“你竟也不支持我?!那你还来我这里做什么!”杨彪左右为难道:“哥哥怎会不支持你呢……只是爸妈都有点担心,如果你们真的有一天在一起了,你岂不是要跟着梓君受苦?你能过得惯那种日子吗?爸妈怕你现在只是一时冲动,将来要是后悔了怎么办……”
  杨华此时哪里肯听得这些,哭道:“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果然是爸妈派你来我这里‘招安’来了!他现在穷,就断定将来也一定穷吗?我宁愿和他一起受穷,也不要你们来管!嫌弃宋梓君就说嫌弃,讲那么多大道理做什么……你告诉爸妈,就说我是铁了心要跟宋梓君在一起,不要把我逼急了,逼急了我就不回这个家了!”杨彪哪里见过杨华这般阵势,只好连忙安慰道:“爸妈不是还没说不同意吗,你别急,我会好好劝爸爸同意你们的事,好不好?”杨华这才破涕为笑,又佯装威胁道:“要是爸妈不同意,我会新帐旧帐跟你一起算……”
  大概是杨彪已将杨华的话传递给了杨得胜夫妇,田秀秀见了杨华便问寒问暖,杨得胜也是一脸和颜悦色,讲些笑话给她听,逗她开心,都不再谈论她与梓君的事。杨得胜还带着她去县医院张院长家拜了个年,院长还夸了她的漂亮。
  春节很快过去,初六上班的日子到了。杨得胜夫妇原本计划让杨华在楚州先上半个多月班,等办完了手续,三月一号再正式去县医院上班。没想到初六一大早,杨得胜就喊来局里的司机开了辆桑塔纳载着他和杨华,准备去楚州医院把手续办了,然后当天就把行李拿回。杨华心里虽觉得有些突然,但杨得胜解释说要让她在家多休息几天,有些手续也需要她当面,便也就不啃声了。
  车子很快到了楚州医院。杨得胜和刘长生、肖德仁他们都认识,下了车后刘院长就把他拉去家里坐了。杨华在刘院长家坐了一会,想起春云今天应该也会来,便先告辞去了宿舍。春云还没来,她只好先到医院同事家里拜了一圈子年。不能去花湖一趟,看看梓君春节过得怎么样,她心里自然有些牵挂,甚至对父亲的安排感到了懊恼。
  中午时分,春云才赶来,小卫也一道来了。她在县医院的进修由于医院节后人手紧张而提前一个月结束,一大早便从家乡桃花岭赶到舒城,和小卫一道把放在县医院的行李搬回到了楚州。在宿舍区的路上,他们见到了拜完年的杨华,互道了一声新年好。
  帮春云将房间布置好后,杨华略显忧郁道:“春云,我爸爸跟我一块儿来的,我今天下午就要走了。”春云感到很意外,问道:“你要走?”杨华道:“去县医院上班,今天是来办调动手续的。”小卫笑道:“恭喜你呀,县医院比这里自然要好一些,又在父母身边,再好不过了。”春云拉着杨华的手,虽有点不舍,仍笑道:“这么大的好事,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杨华眼圈儿都红了,说道:“我有点舍不得离开这里……想想我们姐妹几个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就觉得让人留恋。”春云也被之感染,说道:“是啊……”小卫在一旁道:“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呢,你们虽然不在一个单位了,隔得却也不远,以后有空就多聚聚。”杨华道:“我会经常来看你和冬梅的,不知冬梅现在怎样……”
  春云安慰道:“安生前段时间写信说,冬梅准备参加成人高考了,精神状态还不错……我们准备明天去凤亭一趟,看看冬梅,小卫说要看看安生。”小卫笑道:“我跟他也算是一见如故吧。”杨华和春云都笑了。杨华道:“这次我不能和你们去,帮我问一下他们好吧。”
  春云点了点头,问道:“梓君还不知道你要调到县医院去吧?”杨华摇了摇头,叹气道:“家里可能不怎么同意……我猜,我爸爸来楚州不为别的,只是为了看住我,不让我有机会去找宋梓君……”“不会吧?”春云感到有几分惊讶。杨华想了想,又气鼓鼓地说道:“难道我这点自由都没有了吗?”春云着急道:“那你准备怎么办?”“他们越是这样,我越是要和宋梓君在一起……我准备过几天就去找他!”杨华神情坚定道。小卫不由暗自对杨华敢爱敢恨的真性情生出几分敬佩,但毕竟学的是国际金融,让他有了冷静分析的思维,他说道:“婚姻恋爱是自由的,只要你自己的立场坚定,其他都不会是障碍。你倒不如把父母的不支持看作是你们感情的考验,毕竟父母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好,当他们看到你们的感情已经牢不可摧,我想他们会转变态度的。你不用过分担心,也不要意气用事……”杨华听了不由点了点头,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杨得胜在刘院长家里坐了会儿,中午就在刘院长家里跟楚州医院的一些中层干部吃了一顿饭。饭后,他由肖德仁陪着去看楚州镇的镇委书记。镇委书记跟他是高中同学,他听说镇委书记马上要调到县里当县委副书记了,这次来楚州自然要走一走。
  桑塔纳很快开进了镇政府大院。一问,镇委书记回家过年还没有来,只有留下过年值班的镇长在。镇长与杨得胜也是认识的,两人一番亲热地握手,聊上一会,便约了一起去镇工商所所长家里打麻将。工商所长虽然已提前得知杨得胜要来,见了面还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把几人往饭桌上拉,无奈几人确实吃得够饱,便摆了一大堆点心,坐下喝了一会茶。大概是都已十分相熟,几乎不用开口说明来意,就有家人布置好了麻将桌,摆上了麻将牌。几人便不再客气,各自坐下,开始玩起了麻将。
  杨得胜手气奇好,镇长和肖德仁也时有和牌,只有工商所长每每听牌很少有和牌的时候,但数他最客气,连个眉头都不曾皱过,笑声连连。他确实该感到兴奋,杨得胜在玩麻将的时候已经给他透了点风,很快就有望提拔为工商局副局长。几人各有收获,待下午天色不早,杨得胜才起身告辞,边笑道:“哎,本来是接女儿回去的,顺便来走走,想不到一天就过去了,也不晓得我那个宝贝女儿现在急成什么样……”
  杨得胜一行人赶到楚州医院,找到杨华,杨华果然有点不耐烦了。杨得胜笑道:“华华,等急了吧?”杨华因为肖德仁在旁边,只撅了撅嘴,没有啃声。肖德仁笑道:“杨华,我跟你爸有点事耽搁了,不会生气吧。你到县医院后,好好干,祝贺你啊。”杨华连忙回了谢意。
  收拾行李的时候,春云和小卫也过来帮忙,还有肖德仁和司机,几个人很快就收拾好了。之后,春云和小卫送杨华上了车,刘院长和几位楚州医院中层干部也过来了,与肖德仁一道送杨得胜上了车,并挥手告别。
  自此,杨华结束了一年半的楚州生活,而恢复成为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城里人。杨华回到家后,调动的手续都是杨得胜去办的,倒也落个清闲。可她如何能闲得下来,在家闷得无聊时,更是有了迫不急待去见梓君的念头。从楚州回来后的第三天,她只跟田秀秀说是去见一个外地上大学回来的中学同学,便偷偷来到了花湖。
  梓君在花湖已经上了班,见她忽然出现在眼前,带着动人的微笑却掩饰不了有一丝疲倦,不由有些吃惊。不过,他们早已有了默契,梓君也没问什么便将杨华带到了房间。之后,还未让梓君开始问话,杨华忽然上前把头靠在了梓君的肩上。梓君一时愣住了,但潜意识告诉他,杨华需要安慰,便将杨华紧紧地拥在了怀里。杨华在幸福的晕厥中哭了……
  梓君更加不知所措,说道:“杨华,你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杨华边哽咽边说道:“宋梓君,你说,你说,你爱我。”梓君感受着杨华身子的颤动,一时难以自己,动情道:“杨华,我爱你……”杨华第一次亲耳听到梓君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哭得更欢,紧紧地抱住了梓君的脖子。梓君在她耳边轻语道:“杨华,怎么啦……”
  杨华忽然破涕而笑,说道:“我是高兴呀……”梓君也激动起来,把杨华搂得更紧,深深地吻了一下杨华的脖后,说道:“是的,我爱你!永远都爱你!”杨华又哭又笑,用牙齿咬着梓君的衣服,边喃道:“我也爱你,我爱你……你一生都不要把我抛弃!”梓君也是一阵晕眩,喃喃道:“不会的!你怎么这样想呢……”两人在窒息的幸福之中陶醉了……
  杨华忽然捧住梓君的脸,啧笑道:“你个大傻瓜,你真是个大傻瓜,你难道不知道我爱你吗……”“我……我知道,”梓君激动道。杨华娇啧道:“为什么等我问你,你才肯说?”“我……”“难道要先我说了,你才说呀?”“……”“你怎么不啃声呀?”“我……”
  梓君涨着通红的脸,正要作出解释,杨华却又捂住他的嘴,笑道:“你不说我也晓得!你真是天下最傻的人了……”嘴里说道,又靠在梓君的胸膛上陶醉了……梓君也紧紧抱住了杨华,久久不再分开……
  这一天,他们都不知是怎么过去的。待他们从爱情的陶醉中醒过来,天空中已升起了月牙儿。杨华哪里还舍得离开呢,可经过权衡之后却又是必须回家的,她恋恋不舍道:“宋梓君,我得回去了。”梓君看了看夜色,不禁自责道:“怪我,都怪我,这么晚,可能没有汽车了。”杨华有点着急道:“那怎么办呢?”梓君想了想,说道:“你等等,我有办法了,”说完便出去了。
  杨华在住院部楼下等了一会,只见梓君推来了一辆自行车,不由惊讶道:“你这是……”梓君笑了笑,说:“我送你回去吧。路不远,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杨华犹豫了,但梓君这时又道:“你不回家父母会担心的。”说完也不等杨华答不答应,便又上楼拿了件棉大衣给杨华穿上,找了个棉帽也给戴上,杨华一阵温暖,轻声道:“那你呢?”梓君笑了笑,说:“我要骑车,身上热着呢……”
  从花湖去舒城有四十多里的路。杨华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紧紧地抱住梓君的腰,从花湖往舒城赶去。一路上,杨华幸福地把脸贴在梓君的背上,心里美丽地想着这爱情的滋味。当她想起还没有告诉梓君自己调到县医院的事,便向梓君说了,至于父母对他们恋爱的态度则没有说。她知道梓君是个细腻敏感的人,她不愿意让梓君受到困扰。之后,她静静地靠在梓君的背上,听着梓君轻轻的喘气声,幸福地默默淌着泪……
  回到舒城,夜已深了。他们在离杨华家还有几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杨华将棉大衣披回在梓君身上,又为梓君戴上了帽子,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口,然后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眼眶里闪动着泪花……
  梓君忍住不让自己流出泪来,劝慰道:“杨华,别掉眼泪了……你回去吧,好好在县医院上班,我会经常去看你的。”“你要每天都给我写信,”杨华露出少女般灿烂天真的笑。梓君笑了,说道:“三天写一封好吗?”杨华想到自己说的话也不由笑了,便点了点头。
  梓君望着美丽得惹人怜疼的杨华,满含深情地说道:“杨华,我爱你!”“我也爱你,”杨华道。之后,他们都笑了,在路灯下挥手告别后,才各自悄悄擦了脸上的泪……
  有诗为证:
     
  没有理由,无需表白,
  我的眼里只有你——
  你的温柔,你的美丽,
  还有你那似火般的情怀。
   
  何必管他心口的颤动,
  何必理会世俗的怀疑,
  我想说的只是我爱你,
  爱如那潮水汹涌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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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楼主| 发表于 2013-9-26 13:01:10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五章    春  天
  楚州的春天一般要到三月中旬才真正开始。这时候的山野满眼青翠,而各种落叶植物也发了新芽,河水又开始欢快了起来……春天无疑是令人振奋的季节,各种冬眠的动物这个时候都从巢里钻出来了,人们也有了出去走走的愿望。在楚州镇,机关单位要组织春游,各类男人女人和孩子们也免不了等清明到来,到郊外去,踏青、祭祖,借机感受一下春的气息。
  凤亭的春天也是很美的。这里有山、有水,有村庄,有田野。在四月的上旬,清明节的前后,满山的绿色,遍野的绿色,绿得翠嫩,绿得惹人喜爱。往往在小街上可以看到大人们带着一大群晚辈,提着篮子,里面有香火,有黄纸,有水果和酒菜,给先人祭祖去。孩子是免不了成群结伙的,他们不知道祭祖有什么用处,但知道只要在祖坟前磕了几个响头,就可以分享那篮子里面所有好吃的东西。当然,他们也不会放弃这一大好时机,在山中捉迷藏,或是做个简易的风筝让它飞起来,或是三五个小孩子围在一起玩游戏。看到他们快乐着,大人们难免受到感染,也会乐一回。
  听乡人说,凤亭风水好,传说中这里有凤凰出世。不管传说是真是假,但从它的名字来看,就够令人遐想的。这里也确实有不少人在外面做了些成就,算上个人物。清明时节,平常不怎么热闹的小街会忽然热闹起来,甚至会有小轿车的身影。听说有一个外县的县委书记就是凤亭人,安生没有亲眼见过,但还是相信的。能坐上小轿车回来祭祖的,总不是一般的人物。
  安生过完春节来上班后,还一直没有离开过凤亭。他在利用空余时间整理出自己的第一本诗集。今年刚好二十周岁,他想尽快把诗集整理出来,对过去做出一个总结。整理诗稿是件很繁琐的事,要将过去的诗作全部从纸箱子里拿出来,也许是写在信纸上,也许写在残破的纸片上,也许写在书本的空白处,甚至还有的写在废信封和小废纸盒上……他要依时间的顺序排列先后,然后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地整理。他会把每一首诗拿出来读一遍,甚至几遍,没有价值的弃去,有点价值的就趁机润润色,重新在一本厚厚的硬抄簿上抄好。
  在此过程中,他会自然而然地想起中学时代、卫校时代以及毕业后的这将近两年时间所经历的事情。有些往事哪怕原本已经淡忘了,也在此时恢复了记忆。最让他倍加珍惜的是重读少年时代为数不多的诗,每每忍不住因为它们的幼稚而发笑,也因为自己现在的“成熟”而隐隐有些惆怅。这时,他就开始琢磨人为什么要长大——从少年成长为一个青年,难道就要失去天真、童趣甚至遐想吗?少年时的天空是睛朗的,遐想是美丽的,世界是纯洁的,而如今,这世界有各样的人,会发生各样的事,哪怕你不懂,但要学会包容;生活有欢乐亦有更多痛苦,你要学会承受;对于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不幸,你要学会沉默……回首那些渐渐远去的往事,他是激动着的。他痛苦吗?他痛苦!他快乐吗?他快乐!
  整理诗稿用掉了安生一个多月的时间。当他把沉甸甸的诗集握在手中时,长舒了一口气,浑身仿佛有了一种新的力量。这时,春意正浓。他在门诊部的菜园里,在凤鸣溪畔,在凤亭关上放眼那山、那水、那田野,都感到了一股浓浓的春意……他感到了新生,生命的某些物质闪出了光亮。他想放声歌唱,放声歌唱这秀美的山河,这朗朗乾坤,放声歌唱走过的日子,那青春岁月……
  而这时的冬梅仍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她的学习计划。距离八月份报名的时间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了,要学习的课程又是那么的多,特别是重新捡起那些文化课,难度是可想而知的。但她仍充满了信心与斗志,有条不紊地将计划进行着。不过,尽管学习很紧,冬梅还是挡不住这春意浓浓的欲惑,当安生邀她一块儿去楚州玩一趟时,她愉快地答应了。安生说:“小叶子,春景如画,坐车会把景致错过的,不如我们走着去,怎么样?”冬梅乐道:“看了这么久的书,是该好好放松一下了。走着去,正好让我们多呼吸些春天的清新空气……”
  冬梅特意打扮了一下,显得精神许多,也透出了几分灵秀。他们边走边随意地聊着,吸着楚州乡间醉人的春之气息,既振奋又激动,乐了还追赶着戏耍起来。安生笑道:“有时候啊,我们真傻。我们要什么深沉,像个孩子似的多好!”“是啊,”冬梅道,“小时候,我哥哥总是带着我满山遍野地跑,真是快乐!”“我们也该享受一下这些快乐了,这样,当若干年之后回首今日,可以无悔于我们的青春……多么美好的青春呵!”安生有感道。
  一路风景如画,不觉间,楚州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安生叹道:“多美的楚州!人们都在过着平静而又安逸的生活……”“你说我们会回到这里吗?”冬梅问道。“会的,一定会的,”安生望着成片的民居,错落有致的高楼,葱葱茏茏的日月山以及远处薄雾飘渺的灵湖,充满了信心。冬梅也受到感染,说道:“我们要是能在楚州一直呆下去,一定很好的。”“只要我们有这种信念,就会的。‘天涯遍芳草,楚州自多情’,”安生信口说出了一句诗。“‘天涯遍芳草,楚州自多情’?”冬梅寻思着这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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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6 13:01:31 | 只看该作者
  他们进入楚州城后,先走在楚州大街上,然后拐到了医圣大街,很快来到了楚州医院那片小树林外。一切如昨,安生这样觉得,冬梅也这样觉得。他们带着兴奋,步入了那片小树林,进了大门,穿过门诊部,来到了住院部门口。他们与在住院部门口的医院同事打着招呼,同事也热情地招呼着他们。内科的护士们还簇拥着冬梅,要她去办公室坐坐,聊上一会儿天。也难怪,这还是冬梅去了凤亭后第一次回到楚州医院。安生便先上到二楼,见到了春云。
  安生虽然去年八月份和今年元旦前来过医院两次,但一晃儿去凤亭近一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踏进这座住院部大楼。当他见到春云时,发现春云似乎比过去更加的美丽动人,美丽中还透出了份成熟甚至高贵,不由一阵恍惚,眼神里闪过了一丝黯然。春云见到安生时,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是欣喜,因而并未察觉。
  他们静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相互笑了笑。春云笑道:“恰好是昨天晚上值完夜班,现在已经查完了房,没什么事儿了。你一个人来的?”安生也笑了笑,说道:“冬梅也来了,她在楼下聊天。”“好的,我们下去吧,”春云脱下工作服,挂在办公室的墙上。
  安生则与妇产科梁主任和另两位同事打了招呼,其中一个笑道:“春云现在是副主任了,你应该为她祝贺一下。”这个消息让安生感到意外,看了看春云,说道:“真的吗?”春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当他们下楼时,安生道:“你在信中怎么不告诉我呢?”春云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不值得提的。”安生走在春云的身后,甚至嗅到了春云身上那淡淡的清香,青春的气息,一阵眩晕,似乎是醉了,以至于再不敢去细细打量,更不敢去细想。
  春云见到冬梅,甚是开心地说:“冬梅,终于盼到你来了。”两人牵着手,冬梅笑道:“我也早想来看看你。今天安生说是天气不错,就来了。”春云说:“现在正是清明时节,景色很漂亮,我们今天出去好好逛一逛。”三人与同事们道了别,去了春云的房间。
  春云回到房里,把头发散开,换了双旅游鞋,显得更活泼了。冬梅赞道:“上班像个文雅的大夫,下班又成了十八岁的春云。”安生笑道:“哪有年年十八岁的?不过,你们今天都特别的漂亮。”两位姑娘听了都很开心,春云笑道:“冬梅这身打扮像是省城里来的女大学生。”安生又道:“而且,肯定是引人注目的。”冬梅佯生气道:“好呀,你们合伙捉弄我。”
  春云说:“只有安生像个出土文物,一年四季都是这套中山装。”冬梅笑道:“可不是,大老土一个。不过,人家呢,这么一穿,更像个人物了。”“什么人物呢?”春云故意问道。冬梅笑道:“自然是教书老先生了。成天板着个脸,拿着根戒尺,在那时晃头晃脑,只可惜如今不念‘之乎者也’了,不然,多风光!”春云笑得趴在了冬梅肩上,冬梅也笑弯了腰。
  安生笑道:“我服了你们了。想不到冬梅总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马上要做大学者,研究大学问了,倒把我比作是乡间的老先生,不敢当,万万不敢当的。”冬梅道:“你还要做我的先生么,我可是怕你一板脸,叭的一下戒尺就打在我的手心上。”安生道:“然后说,‘愚子不可教’也。”说得冬梅和春云笑得捂着肚子,眼泪都快流下来。安生接着说道:“有趣,有趣。打痛了么,哭鼻子可是不成的,作作怪脸倒也无妨。先生向来最怕女伢哭鼻子,一哭戒尺就挥不起来了。”春云忙道:“别说了,别说了,我们的肚子都快笑破了。”冬梅亦道:“是的,安生平常不多说话,一说起话来,要么是酸溜溜的,要么是麻辣麻辣的,总没有正味儿。”安生笑道:“杨华走了,我也少了个对手,只好在你们面前小试牛刀了。”
  玩笑很尽兴。之后,安生说:“今天你们两位女同胞都很漂亮,不留个影总是遗憾,我们借个照相机来照几张如何?”无人反对,三人便在医院附近一家照相馆借了照相机,买好胶卷,向灵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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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楼主| 发表于 2013-9-26 13:01:48 | 只看该作者
  楚州医院距离灵湖并不远,也就一里多路。沿着楚州医院门口的医圣大街向郊区方向走去数百米,拐到灵湖路上。灵湖的形状像个葫芦,灵湖路就从中间穿湖而过,另一头便是医圣纪念馆。医圣纪念馆东北边已经被铲平了一大片土地,准备做医圣产业园区的,但已没见什么人施工。路上行人倒是很多,都是去灵湖和灵湖北岸的日月山,山中有许多墓地,是块风水宝地。
  三人不久就来到了灵湖。春天的阳光是温暖的,既不像冬季里那般带有寒意,也没有夏季那般灼人,是温暖得令人舒适,忍不住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或是舒怀唱一支歌儿,或是朗朗开怀地笑一笑的。灵湖路路旁的小草已是青青的,小树也都发出了很长一段新枝,新枝在微风中轻拂着。湖水永远有着优美的姿态,这时很静。水是清清的,泛着细浪,轻轻地舔着堤岸。
  安生让姑娘们随意选了几处景点,连拍了几张像。姑娘们笑得很甜,很灿烂。冬梅提出给安生和春云合个影,两人相互看了看,也没反对。于是,春云坐在一块草地上,安生在一旁蹲着。冬梅喊道:“靠拢点,靠拢点。”安生又退到春云的后面,探出个头,当他嗅到春云的发香时,冬梅留下了这一幕,乐道:“这张像一定好极了。”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合影,两人在照完之后脸都微红着。冬梅看在眼里,笑道:“我们三人照一张合影怎样?”这下,两人自然许多,和冬梅站在一起,让一位行人给他们合了张影。
  之后,他们继续向前走去,便到了医圣纪念馆。三个都在医圣塑像留了影。留完影,安生望着医圣塑像,心潮又一次翻涌起来。医圣双目平静地注视着前方那一片浩淼的灵湖湖水,目光里透着睿智与正义,以及一丝忧患之苦。“做好人,做良医。”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医圣面前时,对自己的人生作出的选择。如今已过去近两载,他又做了什么呢?他感到了深深的惭愧。他已清醒认识到,实现这一目标是何其的艰难,但这并不意味着放弃,他要继续坚持,毕尽此生也会朝这个目标努力。当他与两位姑娘离开医圣纪念馆时,心里仍默念着:“做好人,做良医。”
  之后,他们绕着湖滨,来到日月山,一边爬山,一边照相。快乐之后他们有点累了,便席地歇下。安生头枕着青草,望着远处的白云与连绵的山丘,又望着山下那波光鳞鳞的灵湖,叹道:“楚州真美!”春云说道:“隔一段时间出来一趟就可以发现新的景色。看来,美其实来自自己的心境。”冬梅也心潮涌动。当一个人失去了一些东西,也会得到一些东西,得失之间其实有着太多的玄妙。她失去了一份爱情,却得到了比这份爱情重要得多的东西。她也叹了一句:“生活果真很美好。”
  安生若有所思道:“你们说,当我们从美好的生活中得到了快乐,之后我们该做点什么呢?”春云想了一会道:“我们需要学会给予,给予别人爱的同时,我们也得到了爱。”安生点了点头道:“我们都是治病救人的。当我们从死神手中救出一条条生命,我们的人生价值就得到了实现。”冬梅也说道:“我们的职业很神圣。”安生说道:“其实,每一种职业都有它的意义,只在于我们的发现。当我们体会到了其中的意义,我们就会快乐的。听我读首小诗怎么样?”两个姑娘自然很高兴,望着安生,安生读道:
   
  生活对我多么厚爱,
  我的歌儿才如此的欢畅;
  阳光,鲜花,溪流,莺鸟……
  都跳跃在琴弦之上。
   
  又是谁用她纤纤的小手,
  拨动琴上的根根银弦;
  谁在我的身边翩翩起舞?
  莺鸟,溪流,鲜花,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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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楼主| 发表于 2013-9-26 13:02:22 | 只看该作者
  冬梅听完,笑道:“安生又诗性大发了。”春云也笑道:“安生,这诗轻松许多……以前有些诗太沉重,不像是你这个年纪写的。”安生略想了一会,说道:“是的,我也有这种感觉。感觉这东西很奇怪,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更好。”春云道:“思想很重要,但与生活毕竟是两回事。”安生道:“人类离不开思想。思想的进步很难说清楚,有时它像是循序渐进的,有时又是转瞬之间的事。它有点像上台阶,走一段平路,之后猛地上升一层,又走一段平路,再上升一层,不断地往上,往前。”“而思想的升华远没有上台阶那么容易,”春云道。
  安生道:“也许有的人一辈子都不知如何跨上那一步,在台阶前停止不前。这不但需要悟性,更需要勇气。”“它永远都没有止境,”冬梅道。安生道:“有些人就是因为它没有止境,而产生了畏惧。任何人都害怕倒不了的对手。”“这倒是个好的比喻,”冬梅又道。安生又道:“问题在于你害怕了,准备退缩,前进的理由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信念。常人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因为人有七情六欲,有沧桑变幻,信念却不能受之支配。信念由一念积累而成,一念本就不好把握,许多的一念始终如一就更加难了。”“你是不是就有这样信念?”冬梅道。“我不敢说,”安生道,“但我会努力的。我始终这样想,过了这一次就会好的,等过了这一次,还是想,过了这一次就会好的。”春云说:“你这是在跟自己斗劲。”
  安生笑了笑,说:“正是如此。跟自己较量当然很难,甚至是不可能的。但我们可以忘掉这是较量,就会容易些。但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冬梅说:“你这一说,我就有些迷糊了。”春云笑道:“想深了不通,不妨往浅处想,或者不想。他说的我也不大明白。不过,有时偶尔想起来,就有可能忽然明白了。”安生笑道:“是吗?原来你一直是在不懂装懂呀?”春云笑道:“是你要说,而且还要人家去听。怎么办呢,只好听了。”冬梅也笑道:“你那道理都是古怪得很,如果别人都懂,还叫什么高深?”
  安生玩笑道:“看来,什么叫高深,听不懂的就叫高深,看不懂的就叫高深。”春云道:“原来,你也是刚刚明白呀?”安生道:“是啊,看来世上还有不少人在故弄玄虚。”“为什么要故弄玄虚呢?”冬梅问。安生笑了笑,又说道:“这样就说明他高明了,高明了自然就有人仰状。让人仰状可是大有好处的。皇帝老儿为什么要高高在上,自然是看着底下的人都磕着头,作仰状,看得舒服,所以坐惯了也就不肯下台。凡人让人仰状,便自觉不是凡人了,飘飘然如神仙状,岂不妙哉!逢人人便皆仰状,岂不更妙!啊啊,我是‘家’了,我是‘大师’了,我是‘头儿’‘脑儿’了,你们大凡该听我的,拿些供来,顺起耳来,睁直眼来,看我耍耍,岂不威风!”春云和冬梅被他逗乐了,说:“天下哪有这样的人呢?”安生笑道;“嘿嘿,还不少呢。他们只是谦虚一番不说罢了,或者不便说罢了。他们是只做不说,只做不想,大概跟老黄牛的精神差不离。”冬梅笑得直不了腰,说:“你这些都是胡绉吧?”
  安生道:“怎么会呢?我前不久就看过一本书,也记不起作者是谁,作序的也不晓得是何方神仙。他给作者作序说,此君有李白之遗风,能醉酒三百篇,什么开新浪漫主义之先河,什么领时代之先锋,凡人大概是读不懂的。让人读都读不懂的难道能跟李白相提并论吗?”“可真有这样的书?”冬梅问。安生继续激昂道:“跟这类似的书还有很多,大概凡人也是有些脸面的,吹得太过,脸面难免有些挂不住。这其实是文人的弱点。刚出了一本书,叫《厚黑学》,讲的是官场上,生意场上的本事。文人跟这些人比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了。比如说吧,某官本是学了点政治的,可让他当了镇长或是县长,他就一下子无所不会了。到工商说工商,到税务说税务,到医院说医疗卫生,到法院说法律,到学校说教学,到乡下说农业,到街上说规划,这叫领导干部一手抓。不说实例,你们可能不相信。报纸上登了,说是有个县建委主任是学经济的,后来当了县委副书记。县里要修桥,他拍胸膛说要修一流的大桥。结果呢,桥也是修起来了,可不久就塌了,死了几十个人。法院问他‘懂桥梁建筑吗?’他说不懂。不懂也敢当建委主任,不懂也敢拍胸膛打包票。结果,一只葫芦牵出一堆瓢来,县里头头脑脑抓了不少,都是些什么东西!”
  “那可真不可思议!”春云和冬梅都没听说过,感到十分震惊。“不可思议的是如果没出这桩事,谁会料到有这么多的东郭先生。这样的东郭先生难道我们楚州没有?楚阳县没有?可笑又可悲啊!他们哪个不知道自己不懂却还要装懂?有哪个在抓了之前说自己不懂?他们在抓之前哪个不是神气非凡,威风八面,发号施令,坐高级轿车,吃香的喝辣的,满肚高级脂肪,不可一世!这世界多一个这样的人就多出多少不幸来!怎不让人愤怒,让人恐惊,让人痛心!”安生激动道。冬梅一叹,说道:“不说这些了,说了也没用。”
  安生没有反驳,尽管他想反驳。因为她们不是救世主,他也不是救世主,谁都不是救世主,拯救不了别人就拯救自己吧。他笑了笑道:“你们不介意我用了这么多不客气的词吧?”“怎么会呢?”冬梅道,“我们也知道你说得对,说得好,可我们实在都太渺小了。”安生道:“你们说,我这不是自寻烦恼吗?”春云看了一眼安生,说道:“这些毕竟不是我们能考虑的事情。”安生道:“我知道,我的话如果有些人听了,会不高兴,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我只是凭凭良心。良心这东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如果人人都不说,人人都不管,这社会该怎么办?”春云道:“你说的那个塌桥的事,不是也有人管吗?”“是的,”安生说,“在塌桥之前有人去管,岂不更好?他们这些东郭先生以及贪官污吏是什么都敢说的,什么都敢做的,什么都敢塌的。你们信不信,也许有一天,长江都会塌在这些人手里。哎,但愿世上的人有更多的良心,凭良心做好自己的事。”冬梅道:“但愿如此吧……”
  三人坐了一会,觉得饿了,便下山在一路边小食摊每人吃了一碗汤粉,安生还要了一个油炸的饼子——饼子是面粉糊放些花生米和红薯块,加点盐和葱末炸成的,是楚州人很喜欢的一种小吃。
  吃罢了午餐,他们便回到楚州医院。在春云的房里,三人都洗了脸,轻松了一些。安生知道春云和冬梅都有些累了,便道:“你们睡会儿吧,我想写首诗,不会碍着你们。”春云笑道:“他这人就是成天想着些乱七八糟的,我们睡我们的,不理他。”便和冬梅和衣上床睡了。
  安生想着自己刚完成的诗集,自个儿坐在那里有点得意的笑了,要写的诗在心里也有了,于是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稿纸,马上写了起来,写完后默读了一遍,又修改了几处,直到满意才重新誊写一遍放在了那里。这时两位姑娘都已发出睡熟后轻轻的均匀的气息,安生不敢惊扰,便轻轻翻出一本春云的相册来看。
  相册里有春云自躺在摇篮里到最近几乎所有的相片,安生一张一张的看着,看到小时候或者读书时拍的,带着一脸的稚气,便会不由发出笑来,为了不发出声来,还要把嘴捂住;看到近期拍的,又是那么的漂亮,也会不由发会儿呆,盯着看很久都不舍得翻过去。直到感觉有双眼睛在望着他,安生才发觉春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醒了,慌忙掩饰住自己的失态,轻声说了句:“你醒了?”春云的脸是红扑扑的,她朝安生满眼柔情地点了点头,然后也轻声说了句:“你在看什么呀?”安生轻声道:“看你小时候的照片……”春云也轻声道:“是不是好丑呀?”安生露出微笑,继续轻语道:“好看着呢……能不能送我一张呀?”春云脸上的红晕似乎又多了一份,轻语道:“你喜欢就拿吧……”安生便挑了一张春云春节时在家乡拍的。
  春云随后轻轻下了床,看到安生放在桌面的诗稿,便拿在手里然后示意安生和她一道出了房门,来到了楼顶,这时她才说道:“这诗是你刚才写的?”安生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读给你听吧。”然后读道——

    当我们走过童年,
  而后告别年少,
  迈着青春的脚步,
  走在向往的河流,
  时间总是那样的飞快,
  让我们怎不担心,
  它会如白驹过隙,
  一去而不再复返?

  童年有母亲的歌谣和童话,
  它却已经离我们遥远;
  少年啊,更有无数的梦想,
  它也与我们早早招手话别;
  在这鲜花和爱情的季节,
  又怎能不再三告诫自己:
  我们的向往虽不曾改变,
  青春却总是走得匆匆!

  错过的已经错过,
  机会依然在身边伴随,
  趁我们还年轻,
  别让它再悄悄溜走。
  许多的事情待我们去做,
  而时光并不因此慢流;
  挽起手来吧,年轻的人儿,
  趁现在,我们一点一滴去创造。
  
  春云听后不由赞道:“这首诗很好,有了我们这个年纪该有的那份朝气。”安生笑了笑道:“只要不把我一直当做个老古董便好……你不会因为我上午发的那些牢骚,而又把我看作是个问题青年吧?”春云想了一会道:“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安生说道:“怎么说呢,如果你要复杂的看,也挺复杂,如果简单点看,也很简单。其实,我只是希望用心去感受这个世界,然后真实地表达出来。好的我便说好,美的我便说美,丑的我不能说成美的,坏的也不能说成好的。当然,什么是好,什么是美,还有个判断和认识的问题。我也不否认我的有些思想可能存在错误或者片面,但如果因此就不敢想不敢说了,也会走到另一个极端,那就是没人敢说实话了,就像皇帝的新装一样,岂不可悲?‘我思,故我在’,年轻人如果连提出质疑的思想与勇气都没有了,那还能看到什么未来?”春云叹道:“我明白你的道理,可有些想法太尖锐,我担心会不小心伤着别人,也会伤到自己……”安生细品着春云的话,不由感动道:“我明白你的用心了,我以后会多注意些的……”春云道:“有些问题看着简单,我们骂起来也很痛快,等需要自己考虑怎么去解决时,才会发现是很难的……年轻人的思想很容易受外界的影响,也很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这说明我们的思想还不成熟,等我们什么时候能够拿捏准了,我们的思想也便成熟起来了……”安生听完春云的这些话,实在感到有点震惊,震惊之余也生出了由衷的敬佩,不由细细回味着……
  待冬梅醒来后,便与安生一道向春云作了告辞,春云将他们送到了楚州车站。临别前,都有着些不舍,便约了下一个相见之期。
  回到凤亭后的许多夜里,安生都会时常拿出春云的那张照片,感觉她就在身边,听她说着话,听她的笑声,而他们黄昏后会在楚州医院的小树林里散着步……白天里,他才真切地感到,这里是凤亭,只有一条小得不能再小的小街,而四周只有空旷的山野和几声鸟鸣声。他禁不住写下了一首诗:

  银色的月光洒进小树林,
  我们挽起手漫步在小径;
  柔和的夜色,美丽如水,
  我们这可是走进了仙境?
  
  效外的轻风拂过小树林,
  迎面而来了醉人的芳馨;
  美丽的小花,枕卧溪畔,
  投来过路人迷人的一颦。
  
  淡淡的暮雾罩在小树林,
  径上摇曳着出浴的清影;
  藏在草丛中,鸣虫如丝,
  可是窥到了绝伦的美景?
  
  远处的歌声飘过小树林,
  潮汐涌来如那天外佳音;
  热情的旋律,漫空飘扬,
  明亮了我们冥冥的眼睛。
  
  我们漫步在林中的小径,
  树稍上闪动着点点繁星;
  悄开的心扉,袒露星空,
  繁星作我们倾诉的知音。
  
  银色的月光洒满小树林,
  带给我们那如画的仙境;
  宁静的夜晚,歌声绵绵,
  过去的时光可再次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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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楼主| 发表于 2013-9-26 13:02:54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六章    成  真
  冬梅在四月中旬去了一趟舒城,去会了会也准备参加成人高考的几个中学同学。回来后,她便兴奋地跟安生面前说了起来:“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同学都准备报名了,既高兴,也发愁,要是考不好怎么办?”安生笑道:“这是好事啊,你们还可以多些交流学习的心得。我已经对数理化没什么兴趣了,也帮不了你什么。考不考得好,尽力了便好,你也不要有过多的心理包袱,大不了你还有份工作可以继续做对不对?”
  冬梅是个认准了便执着得一塌糊涂的女子,听了安生的劝慰便会精神百倍,看起书来常常忘记了时间的概念,遇到一些很难理解的问题又时常会有莫名的紧张,甚至情绪的波动。安生自然少不了每每在此时提醒一下,或是开导一番。冬梅有时就不由发出感概道:“安生,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现在会是什么样……”安生则会笑道:“你没遇到我,也会遇到另一个朋友的,正所谓强者自得天助……你倒是我的榜样,我每每想偷懒的时候都好像有双眼睛盯着我,让我连个懒也偷不得……”
  安生说的倒是实话。他看到冬梅如此用功,自己如何闲得住。在完成诗集的整理之后,一边继续读还没有读完的书,一边开始向一些文学期刊杂志和日报社投稿。小说他自认还不到投稿的时候,便把诗歌寄出去。可要么石沉大海,要么收到的只是寥寥数字的退稿信,最长的退稿信也不超过三十个字。他也动过是编辑的水平有问题的念头,但问题到底还是要从自身找起,便把那退稿信拿出来一遍遍地读,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去分析揣摩,试图从中得到启发。大概是编辑们的语言功力太过高深,终究没有给他任何可以突破的机会,以至于最后他不得不选择放弃。
  当他将诗集丢到一边,准备专心读书做笔记之时,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他发现自己所藏的这些书快要读完了。原本放在桌边地上纸箱里的书都是已经读完的,怕春天潮湿他已经将书转移到床上,沿着墙边摆了一长排,而且包裹在床单与棉絮之间。剩下没读的放在桌子上已是寥寥数本。他先考虑的是要不要再将伴他睡觉的书读一遍,但很快被自己否决掉了。那么,再去旧书摊掏些书回?可他很快想到为乐生高一下学期的学费而借的钱才刚刚还清,接下来还要准备高二上学期的学费,如何再敢动买书的念头。何况,就算买书,他又该再买什么样的书来读呢?
  这个问题时不时便会困扰一回安生,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也困扰着他——当旧的计划完成之后,他需要制订一个新的计划,这个新计划却又该如何制订呢?从医?从文?抑或两者兼顾?对于未来,他感到困惑、茫然得很。困惑多了,也会悲观,悲观时他想,就算自己读再多的医书,在凤亭也只有感冒腹泻小外伤之类的病人找上门,读再多旁门杂类的书,也就聊以自乐,在凤亭何曾有他的用武之地?再往里钻,岂不是耽误了前程?后来,他想,自己本就没什么前程可言,何来耽误?就当是闲来无事与人搓了几把麻将,时间也总要打发的,这才把自己又给劝回来了。既然对未来一时想不明白,那么还是要把现在过好些——对于他来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有书读,大不了新书读完了再把旧书拿出来读,能与书同眠更是意外之幸福。
  与安生的幸福还要来得激烈的是梓君的幸福。四月中旬,安生在梓君的来信中充分感受到了这一点。梓君在信中不无激动地描述了这两个月来所经历的一切,并为这段时间少与老友写信而道歉。之后,梓君说,他和杨华要举行订亲仪式了。而且,过几天就会来凤亭,邀安生和春云一道去舒城。
  这两个月对于热恋中的梓君与杨华来说,确实有点像做梦一般。时间回到梓君送杨华回家的那天夜里。看到杨华去开院门后,梓君才又骑上自行车,开始了返回花湖的行程。此时,夜空中已经开始飘落着雪花儿,而且很快便越落越大。一路上梓君都沉浸在爱情的陶醉中,由于地面变得湿滑,还摔过几跤,都立即爬起来,拍一下棉大衣上的泥水,继续赶路。甚至在摔倒之后,对雪花儿产生了兴趣,伸出手去接了些雪花儿在手心,然后看着晶莹的雪花儿在手心一点点融化。当雪花儿纷纷洒洒起来,他的陶醉也仿佛变得激昂起来,在一路无人的公路上,用已经有点沙哑的嗓门嘶吼着崔健的《一无所有》,一遍又一遍……
  杨华则有另一番感受。她在擦去幸福的泪丝之后,不敢再去细细回味,而是努力恢复了自己的神态,然后蹑步轻轻打开了院门。如此般的谨慎还是引来了楼上田秀秀又尖又高的喊声:“是华华吗?”杨华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声,又开了大门,走了进去。她径自上了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杨得胜夫妇和杨彪随后也进来了。房间里的空气开始有些紧张起来,杨华故作不知,还把录音机打开,自里面飘出一阵悠扬的萨克斯管乐声,浪漫而又甜蜜。但家人此时如何听得下去这般声音,田秀秀一努嘴,杨彪犹豫了一下把它又关了。
  这下把杨华的火气激发出来了,说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样子好像都欠着你们许多似的……”说完便准备上床睡觉。家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愿先接下话头。到底是田秀秀忍不住,说道:“华华,你到哪里去了,到处找你都找不着人,把爸妈和你哥哥都急坏了。”杨华故作镇静道:“去同学家玩了呀,有什么好担心的呢……”知女莫过母,田秀秀道:“到哪个同学要玩到这么晚才回呀……外面天气这么冷,冻感冒了如何是好?”说完便去摸杨华的额头。
  杨华故作不屑道:“我看你们关心是假,审问我才是真的!个个都凶神恶煞一般……”杨得胜这时略显尴尬笑道:“哪能这样说呢?我们当然是关心你的。”杨华便道:“那我现在回来了,没事了。你们也去休息好不好?”田秀秀并没有离去,杨得胜和杨彪则在房里踱着步,还点了烟吸了起来,也没有肯离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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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楼主| 发表于 2013-9-26 13:03:13 | 只看该作者
  田秀秀此时既疼又怨,一时不知如何说才好,只好向杨得胜使了个眼角。谁知杨得胜只顾吸着烟并没有注意到,她便气极败坏般喝道:“老儿!老鬼!”杨得胜这才惊了,连忙望着田秀秀。田秀秀怒道:“你哑巴了,成天只晓得迷着你的麻将,不晓得关心关心你的这个宝贝女儿。现在好了,女大不由娘了,你来说吧,我算是管不了啦。”田秀秀在女儿面前忍而不发的怒火都撒在了杨得胜头上,杨得胜只是笑了笑,讨好地望着田秀秀,田秀秀正气恼,并不理他。他只好又看着杨华,笑眯眯道:“华华乖,你妈妈这都是担心你,所以才说这样的气话……女儿哪有不跟娘亲的道理呢,对吧?”杨华撅着嘴道:“不就是晚回了一点儿,至于这样吗?”
  田秀秀这时不由眼泪都滴了下来,说道:“你就跟妈说句实话,你这是到哪里去了……”杨华此时已是知道瞒不住了,便道:“我去花湖了……”田秀秀忍不住问道:“是找那个宋梓君去了?”杨华默不作声。田秀秀泪又下来了,看了看杨得胜又看了看杨彪,还是自己说道:“华华,你跟那个宋梓君不合适在一起……”
  “为什么?”杨华激动起来。杨得胜这时和颜悦色道:“我们主要还是考虑到你现在年纪还小,过两年再谈也不迟……”杨华不服气道:“我已经不小了,可以考虑自己的事情了……”杨得胜一时无话可说,哪里还有平时在单位的威风,倒是田秀秀不急不慢道:“妈妈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还不知道你……你在家成天都是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如何懂得交朋友的重要性,终身大事岂能如此马虎?”杨华辩解道:“难道与宋梓君交往就是马虎了?你们又对他了解多少,就可以这样断定?”田秀秀仍道:“他人品怎么样我们是不知道,但我们知道,你从小都在城里长大,娇生惯养惯了,如何过得惯乡下的那种生活?”杨华不服气道:“我在楚州不也过得挺好的吗?你们不也是从乡下过过来的吗?”田秀秀叹口气道:“正因为我们家是从乡下过过来的,我们才知道生活的不易。你在楚州那点工资能养得活自己吗?还不是家里给你补贴着……”杨华赌气道:“那我下个月开始不要你们的钱了,我自己养活自己,这样可以了吧……”田秀秀又抹起眼泪道:“都是你老爸把你惯成这样……难道让我们都看着你吃苦,心疼死我们不成?”杨华一笑道:“你们要是心疼我,等我和宋梓君有困难了,你们肯支援一下我也没意见……”“想得美!”田秀秀气道,“反正我不同意你跟他继续交往下去!”
  杨华也有气道:“反正我跟宋梓君的事决心已经下了,你们大不了可以不管我,只要跟他在一起,吃再多苦我也认了!”田秀秀气得眼泪哗哗淌了下来,也激动起来,哭道:“好啊,都造反了啊……”杨得胜在一旁连忙说道:“华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看你把你妈气成什么样了……”杨华不由也哭道:“明明都是你们在逼我……我第一次跟你们讲这事,你们就反对,难道我就不能有一点自由了吗……”杨得胜和杨彪父子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劝慰哪一个好。之后还是杨得胜开口说道:“这件事大家都冷静些,一家人有什么不好商量的,考虑考虑再说吧……”便将田秀秀劝回,也劝杨华多理解做父母的难处。
  杨得胜夫妇走后,杨彪留下了一会。杨华对杨彪在一旁一直沉默着心存感激,擦了眼泪说道:“杨彪,我跟宋梓君的事你一定要帮帮我啊……”杨彪看着杨华一脸的恳切,便点了点头道:“我看你也累了,你先好好休息吧……”
  这天夜里,大概是先前自花湖回舒城的路上受了风寒,杨华感到头晕脑胀,又为父母的反对态度而苦恼,一夜辗转难眠。隔天早上,杨得胜夫妇见她没有下楼吃早餐,便来看她,发现她发了高烧,人也憔悴了许多。田秀秀心疼不已,要送她去医院,她却坚决不同意,只肯吃点感冒药。田秀秀只好让杨彪去买来药,给她喂下吃了,并向单位请了假,在家照看着她。她吃完药后,烧有些退了,由于疲倦也就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个白天。晚饭时她下床简单吃了几口,感觉体温又升了起来,便吃下退烧药,又回到床上躺下。
  杨彪吃晚饭来看她时,她已迷迷糊糊睡了。杨彪见她一副憔悴的模样实在也是怜疼得很,便在一旁坐下守着。守了一会,他忽然听到杨华在恍惚之中竟呢喃出梓君的名字,不由心头一颤。之后他想到,既然妹妹如此痴情于梓君,何不把梓君喊来呢,这样既可以让妹妹更快地恢复病情,也可以让父母有机会了解一下梓君。这让他感到兴奋,便连忙找到田秀秀和杨得胜把想法说了。田秀秀开始并不同意,见杨得胜考虑了一会之后说了句见见也行,也就不再坚持。
  次日上午,杨彪看过杨华,见她病情虽有好转,但仍时有反复,没作声张便打了个电话到花湖卫生院办公室,找到了梓君,跟梓君说了杨华的病情。梓君听后虽知并无大碍,却也是心慌难安,急忙向科室请了假,在中午时分赶到了舒城杨华的家中。
  在杨华家中,忽然多了五六个女性亲戚。梓君先是见到了杨彪,由杨彪领着梓君先喊了杨得胜夫妇“伯父”、“伯母”,杨得胜只点了下头,田秀秀则装着没听见。梓君又一一喊了那五六个亲戚,之后才来到楼上见到了杨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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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楼主| 发表于 2013-9-26 13:03:29 | 只看该作者
  杨华昨晚又有过一次高烧,早上才退了,身体在连日的高烧下已是虚弱了许多,正躺在床上小憩着。当梓君推开房门轻轻喊了一声,杨华恍惚中听出梓君的声音,猛地翻起身来喊道:“宋梓君,是你?!”当她见到果真是自己无时不刻在想念着的人,激动的眼泪也随着流淌了下来。梓君连忙走到床前,望着时隔两日就变得憔悴了许多的杨华,一时心里的难受何以堪言!他哽咽道:“杨华!”
  杨华泪眼汪汪地看着梓君,喃语道:“果真是你!你怎么来了……”又看到一旁的杨彪,说道:“是你……”杨彪笑了笑,说道:“哥哥再不好,也是关心着你的……现在梓君来了,你的病也该好得快些……”说完便轻轻关上门走了。杨华将感激放在心里,又回转头看着梓君,说道:“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好丑呀……”梓君饱含深情的眼睛望着杨华,缓缓说道:“怎么会呢……无论什么时候,你在我的眼里都是最漂亮的……”杨华陶醉在梓君的话语中,脸上的红晕也多了一道,说道:“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好看,但听到你的话,我也很满足了……”梓君道:“你快躺好吧……把病早点养好才是最重要的。”杨华听话的“嗯”了一声,果然躺下了。
  梓君找来热的湿毛巾,为杨华擦了一下脸,也擦去了眼角的泪痕。杨华闪动着漂亮的睫毛,看着梓君道:“有你在身边,果然是天下最幸福的事……”梓君的脸上闪出一团红晕,嘿嘿笑了两声,又继续劝慰道:“你闭上眼睛睡会儿吧,等你好了我们再说多多的话……”杨华把眼睛闭上了,不过不一会儿又睁开了,莞尔一笑道:“等我睡着了,你不会嫌我睡着的样子丑吧?”梓君哭笑不得,只好哄慰道:“你睡着的时候会更漂亮……”杨华露出甜甜的一笑,果然满意的又闭上了眼睛。
  梓君怕打扰到杨华睡觉,搬了个小板凳在一旁坐下,然后找了本书看了一会。等杨华睡熟了,他才放下书,凝住了神儿望着杨华有些消瘦的脸庞,不觉间已有些泪滑落下来……后来,由于这两日没怎么休息,他在小板凳上趴着膝盖打起了瞌睡。
  直到杨彪进来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梓君这才醒过来,见是杨彪,连忙站起来喊了一声“哥”。杨彪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又笑了,见杨华还没睡醒,便轻声说道:“我妈找你聊些话,话可能有点不好听,你不要放在心上就好。”梓君听了心里难免七上八下,可第一次见未来的丈母娘该如何准备也不得而知,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杨彪将梓君带到了三楼一间小书房里,才几个平方的房子里已经坐了六七个女人,小书桌上放了一盏亮得刺眼的台灯,桌旁摆了一张小方凳。梓君进来时见有这么多人心不由得砰砰直跳起来,脚也不听使唤似的竟有点发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田秀秀坐在女人中间,先是给杨彪一个眼色,杨彪便关上门出去了,然后说了句:“坐吧。”
  梓君低着头稍扫了一眼,整间房里只有桌旁的那张小方凳是空着的,大概也是特意准备着的,只好坐下了。坐下后,他发觉台灯正好照在他的脸上,不一会儿便让他本就烫着的脸淌出了汗。心想,幸亏是杨彪给自己打了针预防针,不然可不就扭头便走了?
  田秀秀面无表情道:“知道我们今天为何找你吗?”梓君一脸纳闷,准备抬头看看,却发现台灯的光只照着自己,眼睛里已是花花的一片,只好重新埋下头应了句:“不知道。”田秀秀继续道:“我们家是什么个样子你现在可是看到了?”梓君发觉自己是可以不用说话的,便只是点了点头。田秀秀道:“我们家华华平时有点不太懂事,这一点你也是知道的吧?”
  梓君发觉自己已经进入到了一个话语的套子里了,汗也已是大颗大颗地从额头滑下来,一部分落在了地板上,一部分则淌进了眼睛里,不由感到一阵子刺痛。心想,难怪都说见丈母娘难,此言果真不虚。他努力忍住眼睛的刺痛而不去抹掉汗水,以避免让田秀秀觉得他是受不了委屈哭了而瞧不起他,然后点了点头,顺便也把挂在鼻尖上的汗珠也甩掉了。
  田秀秀继续道:“我相信你是懂事的,对吧?”梓君又点了点头,力度比刚才要大,把快要滑到眼睛里的汗珠都甩掉在地板上了。田秀秀似乎对问话的进程比较满意,语气忽然缓和下来,说道:“那你觉得和我们华华在一起合适吗?”
  梓君本想点头,顺便再把又一批挂在鼻尖上甚至嘴唇上的汗珠甩掉,可发觉问题并非点头那么简单,摇头也非可选项,愣在了那里。愣的这会儿,汗珠早不失时机地攻进到了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里,让他苦不堪言,一想到问题的复杂性,更是忍不住要流泪,而且马上就流出来了……他再也顾不得许多,用衣袖将脸上的汗都一抹而尽,顺便也把眼里的泪也抹去了。之后,他的思绪才得以控制下来,说道:“我喜欢她……”田秀秀一声冷笑将梓君的话打断,语气也自然的恢复到了原有的状态,说道:“那你准备拿什么来喜欢我们家的华华呢……”
  话音刚落,穿着一身睡衣的杨华突然推门而入,然后大声说道:“妈妈!您这样对待宋梓君太不公平!他也并不欠你们的,如何像审犯人似的审他!”说完一把把台灯的插头扯了,然后拉起梓君的手,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们走……”正感觉摸不到墙的梓君在意识尚未清醒时已被杨华带回了二楼的房间。原来,杨彪送梓君进了书房后,感觉不太对,便将杨华喊醒了,说是妈妈正在对梓君问话。杨华听了不顾身体的虚弱,翻身便下了床来到了书房门口,听到里面的说话之后,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了,这才将梓君“救”了出来。
  书房里的女人哪里见过杨华如此动怒,这时也趁机劝起田秀秀来,说梓君这小伙子人忠厚老实,杨华跟了他想必是吃不了亏的;家庭条件嘛,总会一步一步好起来的,应该多给些年轻人机会。田秀秀也被杨华刚才的举动惊住了,心里害怕杨华万一一时过激生出意外,这时也就半推半就,叹口气道:“女大不由娘了……既然她这样坚持,以后受苦也怪不得为娘的了……”
  女人们听到田秀秀这样一说,连忙跑到二楼分别劝慰起杨华和梓君。杨华听到田秀秀同意了他们的交往自然是欢喜异常,也不再计较了。梓君则仍以为见丈母娘少不了过这一遭,连计较的想法也是没有的。世间的事便是如此神奇!傍晚,杨华病情好了许多,杨得胜还开口留下梓君和亲戚们一块儿吃了晚饭。吃饭时,田秀秀大概是为了弥补梓君所受到的委屈,有意无意地夹了块鸡腿丢在了梓君的碗里,脸上仍无表情地说了句:“吃了多努力点……”杨华自然会意,在田秀秀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才把田秀秀也逗笑了。
  接下来,杨华和梓君三五天相聚一次,或在杨华家,或在花湖,不亦乐乎。梓君为人也算乖巧,在杨华家坚持了少说多做的作风,加上杨彪的撮合,竟慢慢取得了杨得胜夫妇的默认。没多久田秀秀便找人看了两人的八字,八字相合,并定下了提亲的日子,日子是农历三月二十二,即公历四月二十四日。
  本来,按楚阳的风俗,提亲这天是男方和男方的一位出面人——或母亲,或父亲,或在男方家族中有一定声望的人一起去女方家里,见到女方父母,由男方向女方求婚,并一起商量个日子在男方举办订亲仪式。这时,女方要由女方的父母或女性亲属陪着去到男方家里,接受订亲戒指。考虑到双方家长都无去对方家中走一趟的意愿,也考虑到开销原因,杨华便做主说,提亲这天梓君带上送给杨华的订亲戒指和三两个好友,来家里和亲戚们吃顿饭便好了。
  就这样,梓君在二十四日这天一早便来到楚州,在春云处与安生会合,然后一起前往舒城杨华家中。安生给他来信说这天任务繁重,就不必劳驾他去凤亭了。他赶到楚州医院春云的宿舍时,安生已经到了。安生笑道:“好一个西装革履、精神焕发的准新郎官儿!以后再想你去我凤亭可就难了,要打层层的报告审批了……”春云在一旁解围道:“梓君这些时日也够忙的,就不要再开他的玩笑了……”安生岂可放过,又问道:“丈母娘厉害不?”梓君只是嘿嘿地笑。安生道:“杨华况且如此厉害,她妈妈想必也不会差……”被春云棉拳打在肩上这才收口不说了。春云道:“不要吓唬梓君,梓君哪有受欺负了的样子?”
  三人于是启程前往舒城。路上,安生仍对杨华家人和家里的情况充满了好奇,仍处在热恋之中的梓君对安生的问题一一作了解答,只是将在台灯下接受询问这一节悄悄隐去。对于梓君来说,前途任重而道远,但前途也是一片光明的——毕竟,怀了一份美好的爱情,走起路来终归是要踏实些的。
   有诗为证:
   
   因为你哭,
   因为你笑,
   因为你,
   爱情如此美妙。
   
   爱情如此美妙,
   歌声多么美好,
   不再平静,
   心与心一起欢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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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6 13:03:54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七章    回  家
  春云和安生来到杨华家后,都感到了不同程度的震惊。杨华家的一切几乎都是他们此前未曾见过的,自然也无从比较,只觉得太漂亮了。见到杨华之后,这种震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概由于是个特别的日子,杨华穿上了一套新买的红色西服套装,还化上了淡妆,安生第一眼竟不敢认出来,春云也是迟疑了一下才认出。
  为了参加仪式,春云也算稍作了准备,只苦了安生,他仍穿着他的那件中山装,与一屋子的客人光鲜的穿着比起来,显得有点格格不入。这让他相当长一段时间都有点紧张,时时记着中山装领口的地方有一小块洗不掉的污渍和左边上衣口袋一块不算太显眼的墨渍,只要有不相识的人路过便想着办法如何掩饰掉那两块渍痕。还好梓君发觉了他的不自在,将他们带到杨华的房间里。
  由于来的客人很多,杨华和梓君都忙于应酬,无暇与他们说话。直到中午吃完了提亲饭,得到一些空闲,几人这才聚在了杨华的房间,说了一会儿话。先是安生代表冬梅送了礼物和祝福,然后杨华提起了春云今年的生日快到了,问春云有什么打算。春云想了想说,要不大家都到我家去玩一趟吧。自然得到了一致的赞同。
  之后,安生说杨华和梓君下午还有客人要陪,就与春云先告辞了,相约五月四日这天在楚阳汽车站与他们碰头,然后一块儿前往春云的家乡桃花岭。离开杨华家后,安生和春云还在舒城老街上逛了一阵,然后安生在音像店里买了一盒磁带,是胡里奥-依格莱西亚斯的《星夜》专辑,算作提前送给春云的生日礼物。
  两人回到楚州后,大概受到梓君与杨华之间爱情的激励,安生留了下来,与春云一块儿去集贸市场买回了菜,一起动手做饭吃。没多久,下班了的梁玉也加入了进来。梁玉是他们宾州卫校低一届的校友,是个活泼开朗有点新潮的姑娘,也在春云所在的妇产科上班。自从杨华离开楚州后,春云自楚阳县医院进修回来,便与梁玉交往多了起来,也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安生上次来的时候已经知道梁玉住在了自己以前住的房间,还问过春云墙上萧浪的书法是否还在,春云说被梁玉撕掉了,还愣了好一会儿,因此也对梁玉无甚好感。但梁玉前一句春云姐,后一句安生哥,安生到底是个耳根软的人,很快便不计前嫌与梁玉有说有笑起来。其实,他们三人都是同年,只是月份的差别。安生是七月,梁玉是十月。
  三人吃饭的时候,梁玉只当是春云与安生正在谈恋爱,还埋怨说安生凤亭离楚州又不远,却来楚州太少了,该向梓君学习。说得两人都露出红晕,埋下头来不敢接话,她却浑然不知。饭后,春云对安生说晚上不必赶回凤亭,她可以睡在梁玉房间。安生听了自然心里暖暖的,便将下午买的《星夜》放进录音机,美妙的音乐于是在房间弥漫开来。两人不由都陶醉在了音乐声中……第二天一早,安生没有去惊扰春云便回了凤亭,只在桌上留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以后会多来楚州、要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当春云早上起床后读到安生留下的纸条,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动,甚至有了某种期待,期待着回家的那一天早点到来。
  接下来的十来天里,春云工作中仍然是一如既往地投入,晚上除了每隔四天值一次夜班,便都呆在房间里。一边听着舒缓的音乐,一边拿出安生的诗或来信读一读,读的时候安生的身影便浮现在了脑海中,感到一丝暖暖的甜蜜,也总说不出缘由的想要流泪。以至于不敢再读下去了,并强迫自己拿出本书来看,可看着看着,安生的身影又浮现出来。梁玉时常会过来与她一起坐在床上聊天,每次聊着聊着便也会聊到安生。
  在梁玉的印象中,安生似乎永远都穿着一件旧得发皱的中山装,头发蓬乱,脸上无甚血色,甚至有着与年龄不太相称的沧桑,话不多但话里多有古怪,而整个人也像是个古怪的人。她没有在春云面前把她的印象说出来,而只是委婉地问起安生的一些情况。春云每每都会小心维护着,说安生的家境虽然不是太好,但在凤亭业务开展得很不错,口碑也很好,还会写诗。春云得意时会把安生的诗读给梁玉听,引得梁玉一阵惊叹。
  在此期间,春云收到了安生的一封来信。来信中说的多是冬梅,冬梅的学习很用功,精神状态也很好,并已答应一同前往桃花岭,后面才说自己已将所有藏书读完了一遍,接下来准备重读那些书,并暗示她能否再让小卫寄些新书来。春云读完信后心里不由暗骂了句“书呆子”,不过很快又笑了,笑过之后又有些心酸。
  很快到了五四青年节这天,安生和冬梅一早便赶到了楚州医院。春云和他们在医院去车站的路上吃了点早餐,然后坐车到了舒城。在楚阳县汽车站,他们见到了杨华和梓君,一行五人又上了去桃河的车。
  桃河是楚阳县最北的一个乡,距离县城有八十余里的路,桃花岭则是桃河乡管辖的一个村子,在桃河的最北边,距离桃河还有二十多里地。桃花岭再往北便是外省了。除了春云,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去桃河,车子一出发就都有些兴奋起来,对桃河和桃花岭作出各种各样的猜想,春云只是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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