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六)
母亲对我要出去打工的想法开始是极力反对的,因为家里不缺钱花而且父亲跟刘叔又准备在武穴做点生意,总是需要人手帮忙的,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于是每天对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礼,有时朱少美来家里找我玩时她又叫朱少美来劝我,甚至有天居然提到了田文玲。对于母亲这样的举动我有些哭笑不得,母爱有时就是这样自私和狭隘,只要是对子女有利的,它恨不得能穿越世间的道德与律法,但你能说它是错的吗?父亲在这个问题上则明显体现出眼光的长远,事实上也正是他给我外出打工的建议的。这些年在商场中的摸爬滚打和所见所闻,让他在见识和社会经验上比之前在家务农时有了质的提高,但他说服母亲的语言依然保持着农民式的粗野和精练:我们做父母的能跟着伢一辈子?总藏在裤裆里不放出来溜溜,谁知道他朱经金以后是个什么鸟?这句话显然是负着气说的,父亲在之前从母亲那儿得知我辍学混社会的事情并没有跟我秋后算账,但是后来又听说我交了女朋友便没有好话对我了,在他看来不读书那是脑子笨没办法的事,混社会那是年少无知无所事事,可是十几岁的人却开始交女朋友那说明道德品质很有问题。我很佩服母亲的观察能力,父亲在受羁押的那段时期她每天除了念经拜佛之外没见她干什么其他的事,可是对我行为却了如指掌。母亲知道我决定出去打工的念头是父亲在背后怂恿的结果后,便放弃了说服我的想法,也慢慢理解了父亲的初衷。
在外面呆过一段时间的人,回来后大多会有这样的一种感觉,武穴人的生活节奏很慢。路上的行人慢慢悠悠的走着,碰见熟人不急不缓的打声招呼,街边报亭里的大爷永远都坐在那儿打瞌睡,口水一滴一滴的打湿胸前的衣襟,公汽上卖票的大姐永远是把头歪靠在车窗上有气无力的喊着:盘塘田镇的,上车就走。偌大的候车厅永远只有三五个旅客呆坐在那儿木然的盯住极远处的一点,眼珠间或一抡,这样的生活如同是在一团胶质里进行,很不适合年轻人的成长,因为稍不留神就会染上懒散的毛病。我有个朋友在现在的房产交易中心工作,有次去那儿找他办点事,去的时候他正趴在桌上发呆,见到我来了他非常热心的起身给我倒水,寒暄的细节我现在已经忘了但他办公的桌子给我印象很深,上面布满了被某种利器划出的纹路,整整一大片。出于好奇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笑了笑说,闲着没事用指甲抠的。这样的场景我以前只在少林寺里武僧练功房的地板上见过,这样的功夫三五年是到不了这个程度的,不过僧人们练就一身精气神,他却只是用那根手指抠鼻屎。人家练得周身百病不侵,他把自己抠得鼻息肉肥大。温吞的生活就是这样将青年人的冲动果敢一步一步拽入拖沓和颓废,然后寂如古井,水波不兴的静候衰老的到来。
那晚我接田文玲放学,当我向她说起我的想法时,她只是淡淡的说了声哦,然后又继续低头走起路来。这种不悲不喜不怒不嗔的反应让我很郁闷,“铛里格铛,铛里格铛,前面的姑娘你别跑,你可以哭你可以吵,你给点反应好不好?”我猜想她心里是不舒服的,只好跟在她后面贫起嘴来逗她,还好有些效果,田文玲定住身形双肩抖动起来。我赶上前去正想接着贫下去,却忽然发现原来她是哭了。这是她在我面前第一次哭,我有些慌乱赶紧安慰了起来。她转过身把脑袋抵在我胸前嘴里含糊的说:经金,你是因为那次我妈对你说了些难听的话才决定走的吗?说完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看着我,说句女性朋友不爱听的话,女人哭起来真是比平日里要好看一百倍。以前书中写的什么“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今日方识其中真意。我有些怜爱的捧起田文玲的脸用拇指拂拭她脸上的泪痕,正想做下一步动作,忽然田文玲很用力的一把拉下我的手,急切的说:经金快走,我爸在那儿呢!我回过头一看,可不是他么!正东张西望的找田文玲呢,他晚上一般不来接的,今天是打了鸡血精神亢奋了吗?还是闪人比较保险,一转身,我从刚才田文玲最紧密的男友变成了陌生的路人甲。尽管我离田文玲远远的,但目光的焦点仍锁定在她的身上,这时田文玲主动跑过去叫他父亲,可是在那儿说了几句话两人就分开了,我避开他父亲的视线,悄悄跟在田文玲的后面,知道确认没有危险了才赶上去。一问才知道原来她父亲不是来接她的,是在这里跟他同事碰面要给个图纸什么的。我说呢,接孩子放学哪有这么晚来的,都走了一半的路程了。有些事一旦过去便就过去了,暧昧的氛围被深秋里的风打散成细小的分子溶入到空气中,你想再回头重新来一遍已经没有了当时的感觉。我牵起田文玲的手边走边向她解释起来,虽然眉目之间仍然紧锁着伤感,但在听到我说年后再出去的保证后,田文玲精致的小脸终于舒展开来。
有人谈恋爱能谈出一部偶像片,有人谈恋爱能谈成一部动作片,我和田文玲的恋爱则谈成了最近比较火的反谍片,其中充满了敌我双方的斗智斗勇,尔虞我诈。其实我和田文玲的交往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条坎坷路,类似之前讲过的情形不胜枚举。毕竟她那时正在读书,而我已经是个职业混混,两人各自所属的生活圈子根本不可能存在交集。她的家庭也比较正统,属于典型的小康阶层,父亲在广济药厂里工作是一名中层干部,母亲是武汉人在人民医院的配药房给人抓药。听田文玲讲她的母亲还是个知青,共和国最后一股上山下乡浪潮不幸被她母亲赶上,事实上70年代中后期的上山下乡运动已经是处于失控状态,得到应召的青年人家里但凡有一点点出路就会托熟人找关系留在城里,不知道她母亲为什么还会跑到咱们武穴来,还带来了城里人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我记得小时候在大坝上住的那会儿,每次见到田文玲她的头上总是会点一个红点,有次居然看到她母亲也点了一个,后来再听大人们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她母亲总是以长得像印度人的形容来夸自己和田文玲,幸亏现在田文玲现在出落的白净精致,要不然我非要找她妈算帐,哪有当父母的这么咒自己儿女的!(未完待续)
这篇更新本想继续写的,可是时间来不及,最近工作上比较忙,只能掐着表码字,还望列位看官海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