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穴论坛

标题: 《蟹子地》——一部描写广济县两路口卢子珍风情的长篇小说 [打印本页]

作者: 两路风情    时间: 2017-9-7 14:10
标题: 《蟹子地》——一部描写广济县两路口卢子珍风情的长篇小说
                            蟹     子    地
           
                          第一部: 躁动
        大别山南麓边缘,花岗岩地貌山区与浅丘山地结合部,有许多山凹都具备辕椅状,背山面水。闵虎田大塆就座落在这样一个山凼里,唤做蟹子地。
        闵虎田大塆是闵姓一世祖的名字,明朝初年湖广填四川时江西填湖广,从江西瓦屑坝移民迁徙来广济县落地生根的,因移民户籍上写的是闵虎田,所以繁衍的后代村庄也就唤做了闵虎田塆。
        从清朝乾隆初年,后辈先祖从大田角迁徙蟹子地生根落籍,后辈祖先不敢僭越,塆名一直沿用一世祖闵虎田。闵姓人荜露蓝缕,聚族而居。一代代的开枝散叶,闵姓人已经从外地移民变成当地望族。蟹子地是闵虎田塆场所在地,所以,当地人将地名村名合用,既称闵虎田塆叫蟹子地,也管蟹子地为闵虎田塆。两个名字其实是一个村庄。随便怎么称呼都没有错。就看你愿意怎么叫。移民后裔潜意识里的家族观念和土地观念促使他们十分排外,杂姓人等绝对住不进来。
        俗话说:“一样的米,吃出百样的人”。几百年来,蟹子地的各色人等,鱼龙混杂。都在穷其一生,努力表演,在历史的长河中,自觉而又不自觉的演绎着生命中的自身角色。以正常的七情六欲,在悲欢离合中,过着五味杂陈的生活。一代又一代的延续着生命。最终都成为无涯过客。他们既互相争斗,又互相扶助。既顽固而又保守的传承家风,同时又与时俱进的改变现实。其间经历了多少兵灾战火,一次次的改朝换代和社会动荡,蟹子地人始终以顽强的生命力,与自然和现实作抗争。以时空作巨笔,饱蘸欢乐、苦涩的泪水和血汗,将生活调和成浓墨重彩,绘就了一幅幅绚丽而沧桑的生活画卷。
        1、 族长闵百川
        到闵四爷这里已经是二十七代。闵四爷大名叫闵百川,少时在本家秀才闵鉴午开的学馆里读过私塾。四爷年少时读书,并不长进。为此挨了私塾先生的不少板子。待到懂事发愤读书时,科举已经废除。进身无望,四爷便子承父业到武穴 镇开米铺做粮食生意。民国三十五年,听了大儿子闵凤栖的忠告,毅然断然地停掉日益红火的生意,辞去会长职务,蛰居在蟹子地做寓公。由于辈分高加上威信服众,被大家公推为族长。族里的大小事,只有他出面才能摆得平。闵四爷与内人育有两子。长子叫闵凤栖,在四川成都高等法院任法官推事。次子叫闵凤鸣,在江西九江做桐油猪鬃生意。
        一年过后,也就是民国三十六年,局势开始动乱,这年夏天天气出奇的热,人们说,怕是要改朝换代了,不然不会这么反常。闵百川记住大儿子凤栖说过的话,共产党快要得天下了,今后富人要与穷人共产,到时钱再多也没有用,搞不好还会丢掉性命。闵百川信佛,对世事看得很淡。尤其在衣食金钱方面,他认为,有吃有喝有衣穿,便是天下最有福之人。日间开销随心意,不为无钱而烦恼,便是天下最有钱之人。整天守着钱财不放手,就好比是头毛驴,虽然背上驼着沉重的金银财宝,但依然只能在地上觅草。闵百川认为古话说得好:“大厦千间,夜眠六尺,良田万倾,日食一升”。何况石崇未享千年富,韩信空城十面谋。所以,平安即是福。从武穴回到蟹子地后,便三餐粗粮淡饭,一壶幽香清茶,心安理得地享受清福。悠哉乐哉地过起了神仙般的日子。
        佛曰: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只要心头无挂碍,便是人间好时节。闵百川日间生活,如同禅修大师:该吃则吃,该睡则睡,该如厕则如厕。一切顺其自然,禅修悟道真我。瓦屋三间,或坐或站由我,老婆一个,左看右看是她。云淡风清,闲云野鹤,与世无争,真个是放下便是快乐。闵百川的曰子过得神仙般的自由自在。每天午饭后,照例睡上一小覚。
        堂上的自鸣钟敲响三下,闵百川照例准时醒来。自东洋人被打走后,日子太平,便养成了饭后午睡的习惯。一到新夏,闵百川便在房里置一张竹凉床,每天照例手揺蒲扇,坦胸露背架起二郎腿在消夏中悠然自得的进入梦乡,日复一日地连续做着春秋好梦。汗渍浸染着赤条条的雍肿身躯,日复一日的硬是把竹凉床煎滚成了枣皮红色。而多年养成的睡功的最大意外收获,就是生理的生物钟和自鸣钟出奇的吻合,到时便醒。内人闵田氏陪坐在床边,边打蒲扇边休息,一边在耳旁唠叨个没完没了。待闵百川午睡醒来,闵田氏就将提前泡好茶的紫砂壶递上了,随后便打来热水,拧好毛巾将闵百川服侍得舒舒坦坦。今天不知为啥,睁开眼睛连叫了几声却无人应答。难道出事了?闵百川的心也慌了。早上起床,先是左眼跳,左眼跳财,他并不在意。接着右眼跳,他就有点紧张。早饭时左右双眼皮一齐跳,弄得他心神不宁继而肉跳心惊。要出事,要出事,嘴里在不断默念,心里在不断祈祷,不断打鼓。
        在烦躁和不安中,闵百川在堂屋来回踱步。从方桌上拿起白铜水烟袋,划根洋火点着了纸糜,装好烟丝,对着纸糜突的吹了一口,出来了明火,点着了烟丝,咕噜咕噜地将烟吸入腹內打个滚,随后,残烟便经鼻孔向外喷吐出来。刚吹出一粒烟屎,捏搓烟丝再填上准备点火,翘嘴白破门而入,风急火燎地叫了一声:“四爷,塆里出事了,三房的世耀一拳把媳妇打死了”!
        四爷看到翘嘴白,打从心眼里就烦他。翘嘴白本名叫闵世光,因上下嘴唇长得朝前突出,一天到晚好象往灶堂里吹火。昂起头来,一张吹火嘴,活象一条长着翘嘴的鱼。加上人又长得白净,所以便有了翘嘴白的尊号。而真正的本名反而大家不记得。翘嘴白最大的优点就是他最大的缺点,最善长、最拿手、最不能见光的,就是善于联想,勤于联想,一到夏天,看到女人的白大腿就联想到生殖器,看到孕妇就联想到性交。而且还特别喜欢将自己的联想成果同别人分享,从不避忌,满嘴喷粪,荤的素的不过脑,不分场合信口就来。去年秋上,他去陈礼旦塆去吃酒,喝得也不多,听酒桌上人说,陈礼旦塆祖宗就叫陈礼旦,是个大孝子。佛典上有一则公案,横披衣服倒插鞋的故事,讲的就是他。相传,陈礼旦年轻时对母亲不孝,但他笃信佛教,冬日的一天,他去朝拜四祖道信,四祖曰:佛在身边,何必舍近求远,你回到家就能见到真佛。陈礼旦问:佛是个怎么样长相?请开示,我好回家去找。四祖曰:“横披衣服倒插鞋”。陈礼旦再问,四祖不语。陈礼旦从四祖处回到家,已是深夜,母亲已睡熟,听到儿子叫门,老母一咕碌从床上滾下地,横披着衣服倒插着鞋急忙为儿子开门。倾刻间陈礼旦豁然开悟,佛祖说的身边真佛就是老母亲。自此事母至孝,名扬乡里。皇帝闻知,颁旨旌表,在官道傍刻石立碑。名曰孝子牌。
         吃完酒散了客,翘嘴白来到官道想看看这个石碑。碰到陈礼旦村里的一个扛着扁担的妇人,上前就说:“我想瞧瞧你那个碑,请你弄点水洗干净,让我仔细瞧一瞧”。妇人面部由白变红由红变黑,抡起扁担拦腰就劈,痛得翘嘴白鬼哭狼嚎,拖着拐腿挨回家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翘嘴白始终想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引来一通扁担侍候。
        四爷看不起翘嘴白,但翘嘴白在塆里是个唱戏站台角---拉布幕,有事管跑脚---送信传话的角色。听翘嘴白传来的这个消息,四爷一惊,手中的水烟袋掉落在地上,烟袋里的过虑水黄渍渍的溅了一地。赶忙对翘嘴白说:“快把碧环姑请来,另外把世耀家的近支亲房和各房头的主事的人都叫来人,商议看怎么办,都火烧眉毛了一刻也不能能耽误了”。
         碧环姑是四房的姑娘。年龄比四爷小许多,却比闵百川长一辈。三年前出阁,婆家是杨家山人,丈夫是个教书的先生。小小的广济县,闵碧环、洪兰娇、张月红、李金花号称广济四美人,闵碧环出类拔萃。王丹侯时任蕲(春)、黄(梅)、广(济)剿匪总司令,杀人从不心慈手软,尤其是对待共产党,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走一个。广济县的百姓,,对王丹侯是闻声变色,人见人怕。人们私下称王丹侯是“杀人魔王”。王丹侯一跺脚,蕲黄广三县地面都晃动。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杀人魔王也是如此。闵碧环与王丹侯的关系在广济县是人尽皆知,四爷想,碧环此时正在娘家小住,请她去找王丹侯搬脚力,同宗同族,焉有不办之理?
         不一刻,碧环姑便和一干人陆续来到四爷家。内人闵田氏也从世耀家人命现场回来了,脸色惨白。四爷说:“世耀的女人娘家是彭家河人,彭姓是大门大户,这场命案彭家人是要犯人命的”。
         闵玉德说:“赶快买棺材把尸身入敛,免得彭家人再挑理”。
         闵镇坤说:“我听彭姓的人说,世耀这么混帐,要用他活人垫棺底”。
         翘嘴白说:“世耀跑得五里不见烟,赶紧把世耀的父母藏起来,把值钱的东西弄走,不然的话到时会被打得干净一抺秧”。
         唉!四爷深叹了口气,说:“死者为大,这场事我们是输理一方,大家要做好挨打的准备,拼着我这张老脸,要我做狗我也要摇尾巴,把这件事平息下来。碧环姑,您去找王丹候请他出面从中涡旋,看有没有说合的余地”。
        碧环姑说:“好,我就去找王司令试试看”,说完就直奔县城。
        四爷又对翘嘴白说:“你往桃树湖一趟找三豹,叫他带点兵穿便衣分伏塆里周围,如果伤及塆里的旁人,到时好拉一拉偏手”。
         翘嘴白说:“好,我现在就去,人静亥时前一定赶回来”。
         闵三豹是民团团长,长年驻扎桃树湖一带,他手下的兵,以纪律松弛,心狠手辣而著称。四爷此时此刻用三貌,虽说是病急乱投医,但也无奈,不得已而为之。
         闵三豹所带领民团,不属于国军编制序列,属地方武装。他带的兵,满身游击习气,有奶就是娘。今天投靠国军,明日又投靠共产党,两边统吃,最近又跟共产党闹掰了,又跟新四军作对。桃树湖一带百姓,受尽了他的祸害。
        安排妥当后,四爷对耀远说:族里公上要准备点银洋,到时仵作验尸,提前打点好。
        各自分头行动后,家里只有他和内人。四爷默算:彭家河离蟹子地近三十里路,彭姓人集合起来也要时间,现在天已接近黄昏,快要落黑了,晚上他们不敢进塆,估计明天巳时到午时,彭家人马就会涌进塆里。到时只要稳住领头闹事的人,其他人怎么闹由他闹去。总要给他们发泄一下,自古至今都是如此。
  
作者: 两路风情    时间: 2017-9-8 10:05
闵虎田:虍田皿(闵)盧字也。之所以不直写卢子珍,以免有人对号入座,扯皮拉筋,减少不必要麻烦之故。
作者: 两路风情    时间: 2017-9-8 17:22
        四爷在家中转来转去,一边思索着明天如果应付场面,一边盘算应对方案是否是欠妥周全,会不会导致意想不到的节外生枝。象热窝上的蚂蚁,焦急的等待碧环姑、翘嘴白和其他人的消息。心神不宁,坐卧不安。便走进房中找出三枚乾隆通宝,回到堂屋拖把椅子坐在方桌前抛铜钱打卦。卜算一下事态走势。第一次抛铜钱,三个铜钱都是通面朝上,极阳,应该转为阴爻。接着抛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一直到第五次,都是极阳爻转阴爻。最后第六爻,抛出的三个铜钱都是干面,极阴。极阴爻转阳爻。则为: 整个卦象从六一到六五连续五个阴爻,只有最后九六爻是阳爻。下地上山,山地剥卦。坤为地,艮为山,山石风化,崩塌于地,为剥。剥为剥落,有侵蚀的含义。五阴一阳,即小人极盛,万物零落,小人壮而君子病。内顺而外止,此时应顺从隐忍。否则会受到惩治。上九虽然是弱阳,却隐含着众阴剥阳的形势快走到尽头,物极必反,小人势力都又开始瓦解了。上九显示出容忍退让之德,会否极泰来,与之为敌的小人,会开始受到惩罚。掐算完毕,四爷心里略感踏实。
         亥时时分,碧环姑回来了。她对四爷说:王丹侯已派了手下去彭家河劝说彭家人,叫他们不要把事情做绝了。闵姓也是大户,人死不能复生,与其要活人垫棺底,不如多弄点止泪费,针也能过,线也能过。彭家族中管事的头人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把话说死。估计还是有点活动的余地。
         碧环姑刚说完,翘嘴白和三豹也回来了。三豹一拍腰上盒子枪,说:“闹闹也还罢了,砸点东西也不为过分,真要活人垫棺底,我这把盒子枪也不是吃素的!”又说:“我带回了二十几个兄弟,都是穿着便衣,明天见机行事。”
         四爷说:“三豹,这件事我们输理,毕竟是出了人命,人同此心 心同此理,在这个时候要低头,不能硬呛。我叫你回来,主要是给塆里的大家壮壮胆,同时也怕彭家人失控,放火烧屋殃及邻居。垫棺底不可能,三房的世耀精得象贼,早就跑去躲起来了,五里不见烟”。
         “这个我量他不敢,谁敢放火我就当场毙了他娘的”。三豹说:“翘嘴白,你去弄点吃的,把弟兄们招待好。今天晚上不能睡觉,明天早上更要打起精神”。
         翘嘴白立刻遵令去办饭。等吃完饭,塆里的公鸡已开始叫了。
         碧环姑跟四爷的内人凑在一张床。稍微地睡了一会。
         四爷坐靠在堂屋的辕椅上,合上眼睛也眯了一会儿。
         天放亮,血红的太阳爬上了山头。袅袅的炊烟在山凼上空来回飘散。早饭刚将熟时分,周边村里的男女老少陆续向蟹子地汇聚,到闵虎田塆来看热闹,世耀家里及前门后巷到处都是人。
         约摸到午时,彭家的人马几十人气势凶凶地开进了闵虎田塆。男人们扛着锄头、扬杈,铁锹等家伙什,见鸡打鸡,见狗打狗。女人们则嚎天哭地,把闵氏十八辈祖宗都操了个遍。闵虎田塆人没有人敢回手,没有人敢回声。四爷早有交待。大家伙儿也都知道,这火头上遭打是白打,遭骂是白骂,彭家人再过分也只能忍受着。
         彭家人闯进世耀家,一时场面真是惨不忍睹。灶房的水缸被一锄头砸破。彭家人砸缸的功夫得到了司马光的真传。司马光砸缸是为了救同伴,只是砸破水缸,将缸里水漏干即可。彭家人砸缸是为了报仇泄恨,所以在力度上是雷廷万均。一锄下去,水缸即刻粉身碎骨。哗啦一声闷响,一缸井水流了一地。来了个水漫金山寺。这一砸功司马光如果在场也深感自愧不如。
          祖宗牌位前的条台、供器也被锄头群起而攻之,被砸得身首分离粉身碎骨。堂屋中方桌、长条櫈被砸成一堆烂柴。灶台上铁锅被砸成八瓣,煮饭的锣鏆,被人提起举向高空狠狠地摔在地上,在地上滚了几滚没有破,又被人补上一锄头,最终没有保住全合的躯体,成为一堆烂铁。房子里的值钱的和能拿得动的东西,都被彭家的女人们瓜分。棺材里躺着世耀老婆的尸首,被一群女人拖出,彭家男人卸下一扇大门,头朝门外在门板上挺尸。几个女人解开女尸的褲子,将阴部对准闵家堂上列祖列宗的牌位,又哭又骂,要羞辱死闵家祖先。要你闵家人一辈不能抬头做人。
        彭家的带头的人找不到世耀,当着三豹的面骂个不止,四爷上前刚准备说话,左脸却遭对方一个耳光。三豹怒了,刚要发作,被四爷紧紧抱住,推出大门外。转身回到堂屋,准备好右脸接着挨打。  
         彭家人起哄,要四爷把世耀交出来,活人垫棺材底,和他老婆尸体一起下葬。彭家有很多人分头在巷前巷后,寸缝寸角地寻找,连世耀的一根鬼毛都沒找着。彭家人急了,一帮人在堂屋上按住四爷,给他套上孝衣,让他端上灵牌,对世耀的女人尸身下跪。向尸身和在尸身旁的彭家人叩头谢罪。闵三豹看在眼里,本要发作,无奈四爷没有发话,怒目圆睁,右手始终插在腰间,抓住盒子枪,随时准备向混在人群中的弟兄发信号。
          四爷这么低三下四,受这奇耻大辱,他也怕一时冲动,坏了整个大事,也只得隐忍。彭家人的所作所为,从此,在闵三豹的心上种下了恶因。以致酿成一年后的又一次骇人事件。
          保长刘细狗领着县上的政府人员、警察及仵作前来墈验尸首,四爷事前已安排打点,加上王丹侯手下又有人私下向警察局及仵作递过话,所以,一行人员,便声色严厉地将闹事众人压住,只准在天井以下的下堂屋站立,停尸的上堂屋临时用作仵作验尸场所。仵作将死者尸身衣服解开,仔细勘验,是否有外伤和凶器痕迹。翻看了一阵子,说:“尸首没有外伤,这个女人被打死纯属意外失手,腰子猛受一拳而致命的,女人的面部含笑,打掉腰子的人面部就是这个尸相。我分析,可能是两口子伴嘴,男顺手给了女人一拳,不小心将这个女人送了命”。
         政府人员听仵作报呈的一席话,说:“杀人可恶,但情由简单,夫妻口角,男人粗暴,一拳将其妻送命。据民国法律,要追究凶手刑责,政府要一追到底,不管他逃到哪里,也要抓回来坐牢”。又补充一句:“尸体尽快入敛,入土为安。不然有辱乡风,败损民俗。不符合民国法理文明”。
        彭家人说,:“彭家人白死啦?这就完啦?照这么说,凶手抓不到,坐牢也就是一句空话”。            
         政府人员回答:“我们经办案件,按现场勘验为准,苦主的一些要求,也尊重案件推断结论,政府决不偏坦一方。嫌疑人失手使人丧命,虽必治罪,但情由可原。现当下,律法条条,处置过程也无非是天理、国法、人情。你们两家商量一下看怎么把事办好。死者为大,尽快入土为安”。
        这一边正在商量如何善后,在屋外的三豹一伙人,正和彭家人纠缠推搡,几个彭家男人骂骂咧咧,不依不饶,三豹怒火中烧,挥起老拳朝对方一位脸上就是一拳,彭家人一涌而上,三豹手下的人迅速聚拢到三豹身边扯偏手,众人扭打在一起。有眼尖的的彭家人,见三豹的一伙人身上带有盒子枪,担心事态发展对彭家人不利,急忙跑进屋内告诉主事的头人。主事人一听,吃了一惊。随即故作镇静,对告信人耳语了几句,告信人急忙跑出屋外,喝止彭家人松手散开。并对三豹一伙人拱手致歉,“得罪、得罪,这些人不懂事,休与他们计较。”三豹见对方已服软,便对手下一声喝令:“走!”便撤到了塆场外面守候。
        这时,彭家人口气也软了下来。主事的头人想:昨晚上王丹侯也派人劝和过,政府公人勘验又是这么个结果,今天场面上有二十几个眼光凶煞的人,绝不是善茬。继续再闹也没有结果,弄不好会引发更大的事端,有理变成无理。彭家人在闵家人的地面上,如果闯出别的祸端来,到时就难以走脱。彭家人要吃大亏。于是,便提出闵家要赔钱,用来平复彭家人心。尸体要风光厚葬,以平彭家众怒等一系列要求。
        闵四爷对彭家的要求,统统给予答应,按彭家提出赔偿数目当场付款。尸体重新入敛,由四爷主祭,将其风风光光地葬入祖坟地唐家山。彭家人在闵家吃喝打闹了几天,棺材入土后,也都陆续散去,蟹子地又恢复了正常平静的生活。
         一场羞辱性的犯人命,几乎将四爷精神击垮。身体也明显不如从前。政府通辑老三,警察也来过几次,幸好老三没有被逮去。四爷心想,上面有王丹侯罩着,政府方面也要遮人耳目,也要做做场面,以对彭家交待。不过还是得小心,赶紧把老三送到湖南长沙,到三房兄长岳生那里去当兵。闵岳生在湖南军队里当团长,抗战胜利后一直在长沙驻扎,把人送到长沙,就天高皇帝远,天王老子也沒有办法抓住人,。老三是个害人精,要叫刘岳生管紧些,不然还会惹出事非来。
        四爷在家将息了一个多月,转眼夏天就结束,进入新秋。四爷想想去走动一下,去两路口街上转转,活泛活泛筋骨。便跟内人闵田氏打个招呼,揣上点钱,想买点小吃顺便也给内人带点。内人想吃糯米鸡,在耳边唠叨了好几天。
         刚刚出门,就碰上保丁秦癞痢、闵牛头和一群兵痞,押着从附近黄山上塆捉来的黄九哥往乡公所里递解。闵四爷一见,心想:现如今政府,补充兵源还靠抓兵,远不如前清朝,虽说已是民国,这样搞下去迟早会垮台,国不将国,民不象民,现如今真是:天高皇帝远,人少畜生多。
         四爷立住脚站了一会儿,让兵痞子们先走。待这群人走远了,便向两路口走去。一会儿他要去会会熟人,串串熟门,透一透新鲜空气。
         不一会儿,便走到女儿桥,女儿桥是通往两路口的必经之路。四爷站在女儿桥两路口一端的桥头前,一眼就看到自已几年前写的文字。桥头两边桥拦是用花岗条石彻成的。起首两端的桥栏立柱有七尺多高,可以用来扎作彩门的立柱用。民国三十年,女儿桥重修时,应族人请求,四爷写了幅对联,请石匠錾刻在通向广济县方向左右的两边的桥头立柱上,对联是这样写的:
         此处离广济十二里。
         桥成於民国三十年。
         顺着官道,四爷进入两路口街上,在豆腐坊前,和闵久发打了一声招呼。扯了一通闲篇。家德公已过世几年,豆腐生意由老二接掌。老大闵久同去县城改了做食盐生意,这都是碧环姑的关照。碧环姑在广济县名声很大,王丹侯专门为她买了一栋二层小楼送她使用,这栋小楼现已是广济县官场的关说和应酬场所,多少人想巴结王司令,都要走碧环姑这条捷径。碧环姑现在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正在和久发扯闲篇,下街口茶馆老板金有余看到四爷,拉四爷去茶馆喝茶。四爷想:正合我意。走了半天路,说了半天话,喝喝茶歇歇脚,实在用得着。
         俩人走到茶馆前,金有余指着茶楼门口对联对四爷说:自从您老为我写了这付对联,把我茶馆的生意也带动了,真是托您的福。金有余年前将四爷写的对联用紫檀木刻好,挂在茶馆大门两旁。上面刻字是:
          反正忙不完不妨坐坐喝杯茶。
          横竖闲片刻也该歇歇抽袋烟。
          听了金有余的夸赞,四爷心想:为上街头挽棉花作坊拟写的那副对联沒有用上,那才是遗憾。
          对联曰:
           村妇挽棉花脚扒手抓屄打卦。
           农夫锄野草前冲后仰屌摇铃。
           四爷心里默默念着对联,不由自主地会心一笑。
           进茶馆后,拣一张桌子坐好,不一会儿,金有余将泡好的上等的福寿井双手捧上,对四爷说:中午莫走,在我这里吃饭。你们塆里那场犯人命,不是您老掌控。恐怕会闹成一摞歪。
作者: 两路风情    时间: 2017-9-9 08:00
我本初中生,写的不好,没有人顶心里不是味儿。
作者: 两路风情    时间: 2017-9-9 15:45
         丢人那,先人的脸面都丢尽了。快莫提这个。四爷忙打断金老板的话头,对金老板说:金老板,你帮我到上街王隆庆点心铺去买两个糯米鸡,顺手到陈麻子烧饼铺去买几个烧饼,我还想买几封酥糖,现在已是新秋,不知今年开始做了没有。这是钱,你帮我跑跑腿,我想好好的品一品你这上等的福寿井。
         金有庆说:您老把钱收起,几个烧饼能值几个钱,您老帮我写对联,连润笔费都不收,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孝敬您。您老安心品茶,我马上去办。四爷,您老还想要添买点别的什么东西不?隔壁新开的糕饼坊有上好的云片糕,等会儿我给您称两斤。
         四爷说:给钱你不要,吃白食儿,我真过意不去。
         金有余说:不说这多,我现在就去。说完就迈出了茶馆的大门。
         不一会儿,金有余大包小包的把东西买齐,两斤云片糕一斤一封,酥糖是十个小封包成一包,共两包,也是两斤。酥糖是新做的,透过油纸便散发出桂花香味。金有余把东西放到四爷面前的桌子上,恭敬的对四爷说:四爷,您老收好。
         四爷再一次要把钱塞给金有余,金有余说什么也不要。四爷也就不再强给了。
         连续了三次水,四爷喝完茶。四爷起身,便和金老板告辞:金老板,谢谢您的好茶,还有这一堆东西,我回去跟内人一同享受。
         金有余说:快到用午饭时候了,吃了饭再走。四爷说:糯米鸡和烧饼都还是热的,回去趁热和内人一起消受正好,凉了就不好吃。
         金老板说:那今天就不强留了,您老没有事常来走走,下次来再请您吃饭。
          四爷提着大包小包返回蟹子地。和内人用完糯米鸡和烧饼后,小睡了一会儿,起床后揩了一把脸,便端起那把白铜水烟袋,点好纸糜后,拖了把竹椅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纳凉。屋外秋风柔和,送来阵阵凉爽。四爷刚刚坐定,装烟、点火,一片梧桐叶子从树上掉下来,随风飘落在四爷眼前。四爷一怔:寒冬将至树先觉,春江水暖鸭先知。沉思了一会儿,随即口占了一段竹枝词:
        金风拂面绕,
        无欲则无恼。
        门前梧桐飘一叶,
        报知深秋到了。
        趁早  趁早,
        准备过冬棉襖。
        一叶知秋,四爷顿悟。四爷便对屋內的内人说:明天我去广济县,扯点布,称点棉绒,今年咱两人各做一件新棉襖。顺便去看看碧环姑,把三房的事了结干净,防备死灰复然和节外生枝。
        
         2 、盐商闵鉴千
         四爷吃罢早饭,便叫内人找块包袱布,叠规整后装入布提袋,提着布提袋从女儿桥沿着官道向广济县走去。进东门头,到正街上,先在柔顺布庄扯好布,又到白云挽棉坊称了些已精细弹松的棉花绒,用布包袱包好,连同扯好的棉布,捆在一起,提着包袱准备回家。走到南门城隍庙边,已近午时。便踅进听雨阁茶馆,拣墙角的一张茶桌,搬个方櫈靠墙,将包袱放好后,便叫跑堂伙记,要了一碟细点心,一壶福寿井,边就点心边品茶。准备喝完茶再叫一碗阳春面,算是打发中午一顿。刚跟跑堂伙记交待完,就听到近桌的茶客正在议论:
        一个说:“王丹侯前天一次就毙了十几个共产党”。
        另一个说:“被枪毙的人当中还有一个女的,叫何三妈,是荆条岭人,也是共产党。”
        另一桌一个人插嘴:“听说有个共产党送信,被王丹侯的兵抓到,从他身上搜出一张白纸,后来查出是共产党起事的秘信”。
         有人问:“凭一张白纸怎么能断定是秘信”?
         又有人插嘴:“密信是用米汤在白纸上的,白纸干了,什么都看不见。王丹侯审问他时,将白纸展平往一盆清水里一放,不一会儿,上面的字全都显出来了,”
         茶客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四爷侧耳细听。正听得入神,只听一声哨响,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冲进茶馆,对茶客高喊:“都坐着别动,我们例行检查,看有没有共产党。”
         “昨天晚上悦来客栈老板被人杀死,最近共产动静闹得很大”。士兵们边说边对每一个茶客仔细盘查。
        四爷的包袱被士兵扯开,棉布掉落在地上,士兵反复摸捏翻看,确定里面没有夾带东西,便叫四爷捆好。士兵们折腾大半天,撤出茶馆,又到隔壁南货店进行搜查。一时街面上哨声不断,街上人群慌乱跑动,四爷惊骇得心里直打鼓,赶忙拿起包袱,趁着乱劲,跑出了城外。茶没喝好,点心也没有品完。阳春面也没有再叫。饿着肚子往家里赶。
        申时时分,四爷回到家,刚刚坐定,堂上自鸣钟敲响一下,四爷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连叫内人做饭。内人赶忙淘米,择菜。饭做好、菜炒熟已是酉时分。内人将饭菜端上桌,四爷狼吞虎咽,中饭晚饭作一顿吃,连吃了两碗,才放下筷子。内人端来水烟袋,递上点着的纸糜,四爷刚准备往烟袋里装烟丝,闵鉴千进来了。
        “ 四哥”!鉴千进门就叫了一声。四爷一怔:忙问“鉴千叔,什么时候从武穴回来的”?四爷比鉴干晚一辈,叫鉴千为叔,族里规矩,辈份高的对辈份低的,年龄大的则叫哥,年龄小小的则称为弟。
       “ 下午到家,听说你上广济县去了,我这才过来坐一坐。”鉴千说。
       “吃过了没,没吃在我这对付一下”。四爷问鉴千叔。
        鉴千忙答道:“家里的饭快熟了,待会儿就回去吃,现在还早,到您这里来坐一会儿”
       四爷说:“这不年不节的,回来是有什么事要办是吧”?。
        “是这样的,利廷托人带信我,说他那三亩八那块水田想卖,我就回来了。”鉴千说。
        “我说鉴千叔,这兵荒马乱的,天下又不太平,买这么多田做什么。将来恐怕有麻烦,你要是听我的话,就不要买”。四爷说:“再说三房利廷这个人难以打交道,你要多留个心眼才是”。
         “是他叫我回来的,我两人已经谈好了价,明天请中人,由我办一桌饭,当场经公写田契画押,我想请您明天到场主持,中人是二房咏秋,三房细胖,田契请大房的源湧着笔。”。“啊,是这么个情况,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四爷说:“那我明天去。”
        说完鉴千便告辞回家。
        鉴千走后,四爷对内人说:“鉴千叔现在是要风得风 ,要雨得雨。去年刚盖好房子,现又要买田,太张扬了。将来不会有好结果,这个鉴千,现在不听人劝”。内人说:“鉴千叔也是穷苦怕了,总想是置点田产心里才把稳些”。
         原来,鉴千小时候是苦出身,鉴千家上几代都很穷,长辈们娶亲都很晚,因此便造成了“人穷辈份高”这一规律。鉴千父亲死得早,他跟母亲相依为命。小的时候,冬天没有鞋袜穿,就捡别人穿破旧了要丢掉的破鞋烂袜套在脚上。初冬时候,田野里都下满了厚厚的白霜,这时节他还打着赤脚,在田野里找拾谷穗。真的是衣不遮身,食不果腹。受尽了艰难苦折。生活过得极为困苦。
        一日三餐,无以为继。有一次母亲娘家来人,闵鉴千家里却没有米。闵鉴千很讲礼义,留客人吃饭。母亲很无奈,只好往小提桶里装几件脏衣服,假装到水塘里去洗衣服,找人借了一点米,放在提桶底下再盖上脏衣服提回来。鉴千心里很辛酸。发誓要干一番事业,让母亲能够吃上饱饭。
作者: 心都肿了    时间: 2017-9-9 16:33
认真的读了一篇,写得不错。
作者: 两路风情    时间: 2017-9-15 08:16
        闵鉴千十二岁上,巳长成半大的小伙子。他母亲把他送到武穴镇上,央求四爷帮他谋个亊做。四爷说:孩子太小了,在我这里做粮食生意的伙记,按照规矩,的米卖完了,要随时补充,,补充粮米都要伙记自己干,卖出买进,每天流动量很大,鉴千年纪小还没到出力气的时候,大麻包小麻包的,我怕他吃不消。老嫂子,我看不如这样,对门李金才盐铺,食盐进出量小,鉴千这孩子很诚实,我介绍他到李金才的盐铺当学徒,有我担保,李金才肯定会答应。他人在我对门,我也好方便照应他。
         原来,李金才和四爷关系很好。李金才五十一二岁,夫妻俩没有生养,抱养了一个女儿,今年刚好十岁。李金才在闵百川面前曾吐露过心思,想找男孩子当学徒作为女婿来培养,以后好养老送终。四爷便找李金才过来,当场考察鉴千。鉴千长得眉清目秀,说话很得体,对人很尊重,干活很勤快。特别是一手算盘打得顺溜极了。此刻李金才就动了心。在蟹子地,鉴千平时有空就到堂哥闵鉴午学馆里去玩,一来二去,跟着鉴午也识得了不少字。李金才很满意,便收下了闵鉴千做了学徒。
         鉴千在盐铺当学徒,非常勤快。没有事便打理卫生,把櫃台台面擦得锃亮锃亮,害得苍蝇站上去把腿都扭歪了。平时从不多言,待客和风细雨,和两个师哥关系处理得也很好。账目分明,李金才暗地几次试探他,他一五一十的把钱交给李金才,从没有一点坏心思。李金才非常满意。三年学徒快满时,一天晚上李金才夫妇把闵鉴千叫到房中,将女儿许配给他的话挑明。鉴千和李家小姐相处近三年,互相了解,感情深厚,鉴千答应了。李金才请来鉴千母亲,四爷夫妇,还有街坊亲友,办了一桌酒,正式定婚。从此便事李金才夫妇为父母。满师两年后和李家小姐正式结婚圆房。过一年,便诞下儿子振国,妻子又怀上了二儿振家。李金才已将盐铺逐渐放手,让女婿打理,自己从旁协助。鉴千天生是个做生意材料,他接手盐铺后,生意越来越好,进账越来越多。李金才庆幸自己挑选了一个好女婿。
         民国二十七年,日本人打进中国。不久,武穴镇便就沦陷。武穴镇往西二十里,便是田家镇。是属于广济县地面。大清朝沿革明朝,将广济县治下地面除县城梅川外,分为七个乡,三个镇,即龙坪镇、武穴镇、田家镇。七个乡分别是:宁东乡、宁西乡,泰东乡、泰西乡,永东乡、永西乡。还有一个安乐乡。三个镇都在长江江边。武穴镇、龙坪镇位于长江冲积平原上。田家镇在武穴镇上游,龙坪镇在武穴镇下游。只有田家镇是在长江两边高山相夹之处的北岸山底下。对面为阳新县富池口、半壁山。长江江面龙坪、武穴一带有八里多宽,到田家镇处为两山扼夹,水流湍急,江面宽度仅有两三百米。历朝历代是军事重地。明清两朝,设田镇巡检司。官府派重兵把守。太平天国时,洪秀全太平天国的军队为了阻挡清军顺江东下,进攻南京,在田家镇和长江对岸的半壁山,将南北两岸用一根粗大铁练把长江江面锁死,以阻止清军水师通行。胡林翼从武昌率兵东下,从南北两岸陆路向东挺进,分别在北岸田家镇和长江南岸富池口和太平军会战,一举夺下北岸田家镇和南岸的半壁山、富池口。之后,胡林翼在江面上将船固定,升上煤炭火炉,将铁练熔断,使其沉入长江江底。后人在铁练沉江处江边石壁上刻下“铁锁沉江”四个大字,至今尚存,任游人凭吊
         武穴镇是长江北岸的港口城市,与江西省瑞昌县码头镇隔江相望。水运交通十分发达,是安徽、湖北、江西三省七县人流、货物的水运集散中心。长江江面百舸争流,千帆竞发,武穴港是大型客轮必停港口。下可通南京、上海,上可达汉口、重庆。孙中山巜建国方略》中就把武穴港列入长江十大港口之一。一时商业繁华,人才辈出。小小的广济县,就出了居正、郭泰祺、刘文岛、张导民、饶汉祥五位党国要人,号称“广济五杰”。成为湖北全省之翘楚。武穴一度曾经建市。但所有这些都被日本鬼子侵略给毁掉了。日本鬼子占领武穴后,将饶汉祥住宅占领作为占领军司令部,调集重兵进攻田家镇,妄图打通田家镇后,占领华中重镇大武汉。中国方面由李宗仁、白崇禧率领广西桂系部队驻扎在田家镇与日本鬼子对峙,为守住武汉最后一道屏障,展开会战。一时,武穴城里商家为躲避战火,纷纷逃离。日本鬼子在武穴城里奸淫放火,烧杀抢掠,到处是残垣断壁,一派凋蔽景象。
    鉴千的岳父、岳母在战火中双双殉难。在虎田村的老母早在一年前就过世。盐铺的伙记也四处逃散。鉴千将妻儿送回蟹子地,自已守着铺面,以防兵灾。武穴街面上找不到几个人。一天,鉴千在江边杨树林草丛里躲鬼子兵,看到长江江面上有一组木排向岸边漂来,这些都是从湖南湘江入长江飘流到下江去销售的上等杉木。木排上的人全部被岸上的枪弹打死了,木排被江水冲撞到岸边,成为了无主之物。闵鉴千拾到这批杉木后,打捞上岸,弄到江滩上来进行销售,在这场战火中他发了一次意外之财。
        抗战胜利,被日本鬼子占领作为日军联队司令的饶汉祥故居,便又成了广济地区鬼子举行缴械投降向中国地方政府递交投降书的仪式场所。武穴镇所遭到的战争创伤,又在慢慢恢复。闵鉴千凭着拾到的木排所卖的钱,在战后商业复苏中派上了大用场,不长时间,闵鉴千的盐务生意越做越大,成为鄂东地区江北四县及阳新、安徽省宿松县一带的总仓栈。
        闵鉴千经商成功,事业发达了,便想到光宗耀祖,考虑要在蟹子地闵虎田盖房子,以此给后人置点不动产。虎田湾闵氏宗祠左边有块荒废的屋场,他想买来在上面盖个大宅院。所以回到蟹子地,要与这屋场的所有者洽谈买卖事宜,刚到闵虎田走到中间巷,便碰上闵玉清。
        这块荒废的屋场,在清朝咸丰、同治年间是一片青砖到顶、彩绘描金、雕梁画栋的房屋。按四水归池布局建造的徽式建筑。据说,房盖好后,屋主咵口,房子内家具陈设,日常用品应有尽有,什么都不缺。任人挑剔。如缺任何物件,只要挑出一件,便赏银十两。闵虎田人挑了半天,硬是没有挑出缺了什么。一天,一个做肩挑贸易的卖货郎进塆卖货,闻此消息,也进去挑剔,结果他挑出缺了一根挑油灯灯芯草的挑火棍。相当于一根牙签大的物件。房主兑现诺言,付给货郎白银十两。
         不料太平天国越闹越凶,太平军从武昌顺长江东下,席卷湖北东部沿江流域,这豪华大屋,自然成为了抢掠重点与烧杀目标。长毛一到,把这豪华大屋里所有贵重物品,抢掠一空。房屋搬不动、拿不走,便一把大火把它烧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几堵残垣断壁。寒来暑往,物换星移,到处衰草凄凄,在晚风中摇曳,在残阳的映照下留下那悠长的悲凉身影。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在蟹子地闵虎田塆着着实实的上演了一回。
         一切如闵鉴川所愿,屋场买到手。便萃工庀材,大兴土木。闵百川及回家省亲的儿子们来观看盖屋,纷纷劝闵鉴千,现在局势动荡,国民党政府日渐式微,眼看共产党要坐天下,在这局势动荡的环境下,你这样张扬开基盖屋,恐怕日后逃不脱被人共产。闵百川说:就是共产了,也是好了闵虎田人。这个,我想得开。
          建成后的新屋,大致是这样的:房屋用细磨青砖砌墙,白灰勾缝。前墙后墙楼沿与山墙相接的瓦面之上,共建有八个高高的马头骑垛。高墙青瓦,飞沿卷漫,直指苍穹,气派非凡。所有门窗户扇,一律黄檀木打造。鼓皮隔板一律用湖南河杉。堂屋梁头桌案,一律用樟树方木和整块樟木板雕花细刻,描金漆红。房屋结构,上下两幢,两幢之间,以厢房连接,形成个整体。上下堂屋连接中间的露天场地,便是天井,天井四周,用细錾长条花岗石铺地。天井底下,也是石板铺就,比堂屋地面深若二尺有余,用来雨天承接雨水。语谓“四水归池”,财不外流。天井四周条石上摆放花盆,水池中间,置放一尊汉白玉石盆,并在石盆内放养金鱼和栽种上莲花。所有屋内地面,用糯米饭打浆,用一种叫做洋铜钱的藤本植物捣成汁液,掺入石灰,搅合好后在地上摊铺平后,继续拍打结实,待干躁之时用器具磨平,磨平之后,再用麻布蘸上桐油在细磨如镜的地面反复涂抹。使其地面向下不渗水,地底土层不向上返潮。光亮又结实,如同一块整体白瓷。前面三间中间为下堂屋,左右两边各为儿女住房房间。越过两边厢房,后面三间比前面三间进身更长,左右两边为长辈住房,中间为主堂屋,名曰上堂屋,是一家之主的中心场地。上堂屋上方墙面上挂着祖宗牌位,牌位右上方抬头写着:“九天东厨司命”、右下方落地写着“闵氏堂上宗祖”、中间是用楷书端端正的写着:“天地君亲师之位”七个大字。牌位左右,贴着“门庭兴旺家声远,文章华国道脉长”歌颂祖德内容的闵姓拆字对联。牌位下方摆放着条台案桌,用于摆供品供器。現如今时髦条台中间加摆上一座自鸣钟。上堂屋中间放一张八仙方桌。八把靠背方椅。上堂屋两边山墙上,各挂四幅大幅字画。字画下面各靠墙摆四把方椅,两边一共为八把方椅。
         四爷携儿子凤栖、凤鸣,前来贺屋送礼,见如此豪华布置,盛大场景规模,觉得闵鉴千有奢侈过分招摇显摆之嫌。丝毫不知内敛。喝罢贺屋喜酒,回到家后,唉声连连,不断摇头苦笑:鉴千这是何苦呀,不听规劝,做过头了,必然会招致灾殃。凡事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将来会遭到报应。
         现如今又大张旗鼓买田买地,今后结果还真难以预料。
         第二天上午,在鉴千新屋上堂屋,二房咏秋、三房的细胖、写契源湧陆续到来,利廷夫妻,还有利廷儿子,加上四爷,鉴千共计八人,在堂屋八仙桌上坐定,按照买卖双方议好价格由湧源拟写地契。正准备动笔,咏秋说:“这块田田亩不硬,实质上也只有三亩左右,每年的国课按三亩八分交,太不划算,我看不如这样,写契只写三亩,鉴千也省交点课税。”
        众人附和,利廷父子默然。
       源湧按众人意思写好田契,买卖双方和中人各自在自己名字下按下手印。交易完成后。田契交鉴千收好。
       按照例规,买方办酒,众人不用挪位,酒席上桌。散席后,各自回家。
      第二天上午,鉴千背剪双手到新买的田里去看看。只见利廷父子将田围起一块来。鉴千问:“你围起一块来干什么”?
       “我只卖三亩,剩下八分还没卖。”利廷说。
       “你怎么这样阴心害道,钱是按三亩八分给的,有众人为凭”。鉴千愤怒的说。
        “白纸黑字卖的是三亩,官司打到天边我奉陪”。利廷说。
       鉴千傻眼了。真是放屁打了后脚跟。没想到利廷会来这一手。让他吃憋。急匆匆跑到四爷面前,告诉原委。四爷跌足道:“世风曰下,人心莫测,人心 莫测呀。当初我提醒你要多长个心眼,结果连我也栽进去了,真的是防不胜防。”
        “如果经官府裁决,你肯定输”。四爷说:“我找利廷看看是否有通融的余地。”
        四爷找到利廷,利廷说:“看四爷的面子,这八分田我就不加价了,我还是卖。”
        “利廷呀,凡事都要留有余地,事事留一线,面面好相见。要不这样,咱们重打锣鼓再开张,我叫鉴千叔,补给你八分地价,重新换写地契,”四爷说。
        鉴千知道四爷通融后也是这种结果,咽不下这口气,死活不干。
        四爷劝道:“鉴千叔,当侄儿的劝你一句。你输了钱,但赢了道义。吃亏是福,公道自在人心。利廷计算了一辈子,还不是穷光蛋一个。”
        听四爷这么一说,鉴千心里的怨气稍有舒缓。于是对四爷说:“行,吃亏是福,我就不再计较了。那就再请您主事,再写田契。我认,算我花钱买了次教训。”
        鉴千几年来陆续买了十一亩水田,连这次买的三亩八分,总计田亩十四亩八分。家里请了一个长工耕作看护。长工是张家塝人,名叫张云华。
作者: 两路风情    时间: 2017-9-16 15:12
        3、团长闵岳生
       四爷为鉴千买田作主事,出了这么一档事,心里很窝火。几天来连续下雨,心情很惆怅。坐在屋里抽闷烟,内人唠叨,一句也不搭理。翘嘴白进来,四爷抬了抬眼皮:“你有什么事?”
       翘嘴白说:“这几天下雨,祠堂前牌楼倒了,这牌楼也不知是那朝那代修的。雨水一泡便倒塌了。”
       “这牌楼得赶紧修,是虎田塆脸面。事不宜迟,我看这样吧,你去把各房的管事叫来,到祠堂商议。”四爷说完便起身去祠堂。
       闵氏宗祠坐落在虎田湾中心,祠堂门前是一块空旷场地,牌楼建在祠堂大门与向山紫务山的中轴线上。上下两层,下层是人行通道和平时众人乘凉咵天之地,上层是戏台,台面正对祠堂和祠堂前的空地,是塆里红白喜事唱戏谢神之所。牌楼白墙青瓦,翘檐飞阁,气派非凡。当地谚云:广济县的城头,虎田塆的牌楼。
        四爷在祠堂坐定一会儿,玉德、正坤、咏秋、源湧和细胖陆续到齐。
        四爷说:“这牌楼塌了,得赶紧修。不然的话,时间长了,桁条角木、砖头瓦块都会烂掉。”
        众人答道:“该修,不然的话,“虎田塆的牌楼,”就毁在我们这代人手上。不知费用如何公摊?”   
        “砖瓦桁条,只是稍作补充,泥瓦大工小工按各户人头摊派,不用花钱,只是画工和雕刻匠人要点费用,我估摸了一下,大概要花近一百多块银洋,我出一半 ,其余一半各房头按男丁公摊。这样各家各户压力不大,全塆一百二十多户,六百多人,一半男丁,也有三百出头。玉徳你算一下,按人头派下去。如再不够,我找碧环姑,请她为娘家出点力”。四爷说完,众人都点头称是。翘嘴白从家里提来一瓦壶茶水和一摞粗碗,逐个为众人倒茶。
        最后商议结果,推举玉德为总管,正坤为监工,源湧为账房,咏秋、细胖为催办。各司其职,天晴择曰开工。
        原来,虎田塆建祠之初,开肇基业远溯到清朝乾隆年间。闵氏祖上移民广济后,早先住张焕岭,到虎田公一代,又搬迁到两路口,依居岑姓地面,住在兔尔垴下大田角,种田打漁,于是者有年。一天,一个游方老道人路过大田角,进屋讨水喝。先祖奶奶待人热忱,茶恭恭敬敬的煮茶接待。言谈中得知道人居无定所,帮人堪舆风水,三餐乞食百家。先祖奶奶顿起恻忍之心。安排道人吃饭。安顿道人留宿。道人非常感动,便不走了,几天来拿着罗盘在房前屋后、左右山林闲逛。这里看看,,那里走走。又过了几天,便对先祖和先祖奶奶说:“说句不恭的话,大田角,兔尔垴这个地方,住不得,属于下下等风水,再继续住下去,会影响子孙后代,人会越住越少,这是块不发子孙的绝嗣之地。我看你们是善良人家,你不问我,我也要告诉你们,我这几天在附近转了转,西走一里,这个地方地形为蟹子地,是个阳宅旺地,风水极佳。屋场坐东北朝西南,门对方向紫雾山,西边岭下有一条小河,河水环绕蟹子地,犹如玉带,寓意财源不断。紫雾山与蟹子地之间,是一条官道,人流憧憧,预兆人丁兴旺。紫雾山形如红顶子,子孙后代一定读书进学。后背靠山晒谷石,石上晒谷,谷粒表明后代子孙无数,且衣食无忧。晒谷石山下,中间落凼,从晒谷石山下左右两边各有一道山岭,围着蟹子地向对面顶子伸去,犹如蟹螯。落凼前方有一口水塘,塘水出口最终落到小河。房屋要盖在水塘后方如螃蟹吐沫。有水滋润,水塘里的水流可直通河流,河流又绕蟹子地周边,水流不息,为螃蟹提供生命之源泉。再在房前左右各十数丈处各掘一口水井,犹如一双蟹眼。将来儿孙众多,,房屋要在山凼里紧挨着盖,犹如蟹壳,房子越多,蟹壳会越大。如此极佳风水,十分难得。天机不可泄漏,赶快搬家到此处盖屋居住,另外,附近杂姓较多,对你闵姓有碍,有一个办法可破,你在房内设一长明灯,用猪油点灯三年,中间不能熄火,三年之后,附近陆家、赵家、戴家、汪家、陶家、宋家必然绝嗣,只有岑家,是当地老户,虽不绝嗣,但人脉不旺,将来会反过来依靠闵家。看了这处风水,泄露了天机,我将会受到惩罚,一年之后,我会双目失明。今后还得依靠闵家关照。就这样,祖爷祖奶终生供养这位游方道人,将房屋迁至蟹子地,两百多年过去,闵虎田已成大门大户,而附近独门杂姓全都逐渐搬走或消亡。只剩宋家岘、汪家塘、戴家岭、陆家山、赵家埒这些地名尚在。
        半月有余,各房头摊派照数收齐。四爷翻开皇历,择定丁亥年庚戍月戊辰日起首开工。几天后,四爷到牌楼现察看建造进展,迎面碰到三房的旺庚。
        旺庚前几年跟岳生到湖南当兵,在岳生手下担任军需官。这不年不节的,旺庚回来做什么?四爷心里正纳闷,旺庚上前叫了一声:“四爷,您这几年身体可健朗?”
        四爷回答道:“身体是健朗,可心上总有事。旺庚,我问你,三房的世耀怎样?没给岳生惹事吧。”
        “世耀在机枪连当排长,这个人就是脾气不好,岳生没有少骂他。别人说他不服,独服岳生。”旺庚说。“队伍要移防四川,移防前,岳生要把他几年的积攒和一些东西送回家交他爹,就叫我跑一趟,我正好想回家看看,就回来了。”旺庚对四爷说。
          “晚上到我家吃饭,咱俩好好聊聊。”四爷邀请旺庚。“要得。”旺庚接受了四爷的邀请。
        闵岳生是四房洪庆公之子,少年聪颖,读了几年公学,在四爷及全塆的资助下,进入广济县立中学读了几年洋学堂。接受了一些新思想,回乡后,其言行与乡民多格格不入。
        民国十九年,共产党在广济闹暴动。起事之初,岳生参与其中,既是偶然也是必然。一天早晨,岳生打开大门,发现门坎下有一张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某日某时到某地开会。”岳生好奇,便按时到达纸条上的地点,看看究竟有何神秘事。不想却碰上了本家显福。显福告诉岳生:“你今天来了,很好,说明你拥护革命,打倒土豪劣绅。今天就是打出共产党旗帜的起义大会。”岳生这才知道,本家显福是共产党广济县负责人之一。
        闵显福不是蟹子地人。家住离蟹子地数里远的柏树林。大家只知道显福长年在汉口,蟹子地闵虎田塆人并不知道他究竟在外面做什么生意。这次回广济,就是组织广济农民暴动。他与另外两位同道一起,分头行动,对广济县各乡各保苦大仇深的、有思想头脑的、有一定号召力的、有财产土地但思想开明的各类人士逐个摸底,将名单一一列出后,到黑夜分头行动,对名单上的人挨门逐个的下条子告知。岳生就是其中之一。
        会议在邢家山竹园沟里秘密举行。决定了起义时间,各自回家发展队伍,发动劳苦大众,没收地主土豪财产,镇压***************的土豪劣绅。计划在势力扩大后,以铜锣为号,率起义队伍攻打向广济县城。活捉王丹侯。岳生被指定蟹子地负责人。而那些没有按字条上按时到达的人,几天后陆续被暗杀了个干净。一时人心慌慌。众说纷纭。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名字点到,不来的都会有向官府告密的可能。是非常时期釆用的非常手段。岳生参加了,则是他的幸运。
         岳生回到蟹子地,也采用一样办法,组织了一大批手下,从此,他把柄上系有红布的一把大刀插背上,夜间行动,捉拿土豪劣绅,没收其财产,分给贫苦乡民。一时有钱人纷纷逃入广济县城,向王丹侯告状共产党组织乡民造反,有钱人家性命难保。其领头的人中就有闵岳生。王丹侯身为卾东蕲黄广三县剿匪总司令,感到共产党如洪水猛兽来势凶猛。便带领官兵对其实施捉拿。对捉拿的共产党人当场正法。蟹子地及其周边死人无数。共产革命即刻陷入低潮。四爷一面找碧环姑与王丹侯说情,一面又悄悄的资助岳生逃出广济地面,直奔汉口躲避风头。
        岳生到汉口后,化名陈哲,几年后,考入黄埔军校武汉分校,从此,岳生便成为一军人。抗日战争爆发后,随队伍参加长沙会战,抗日战争胜利后,队伍驻扎长沙。时间长了,岳生参加共产党的事情,逐渐被人忘记,风头过后,王丹侯也没有对岳生予以深究。自然而然地岳生当兵的事也就公开了。
        四爷从晚饭桌上又得知岳生高升,当了国军师参谋长。非常高兴,岳生争气,终于走上了正道,闵虎田出了军中栋材,真乃祖积德,是闵府上下的光荣。
        一个多月后,牌楼完工告竣。碧环姑也给修牌楼送来了二十块大洋的例份。修牌最终花费略有赢余。四爷与众人商量,对蟹子地周围的塆场派送请贴,以叨谢宴请乡邻。到县里请戏台班子,在新牌楼戏台上唱戏三天。共贺竣工之喜以此敬谢天地神灵。
       新修的牌楼在旧牌楼的基础上有所改进。旧牌楼是一个门洞,新牌楼开了三个门洞,是四爷长子凤栖写信告诉蟹子地人的,寓意三民主义,世界大同。大门为仪门,门匾上书:“陇西世第,”四个大字。仪门左右书刻着“源追姬姓千秋裕 ,望出陇西万世昌。”对联。仪门供家族祭祀、族中人等文武及第、政府颁奖等风光大事及闵姓人红白喜事进出之用。左小门门头匾上书“礼门”二字”,供闵姓家庭日常接待宾客进出。右小门门头匾上书“義路”二字。供寡妇再嫁、外事交涉、邻里调解等事项之时进出。左右小门共用一幅对联,左侧书:“陇西家声大 ”,右侧书:“孝贤世泽长 ”。门楼内戏台下底层三面白灰墙壁上,画看闵氏鼻祖闵损闵子骞的事迹图。闵子赛是孔子弟子,七十二贤者之一。
        碧环姑在门楼竣工办酒那天也回到了蟹子地。对四爷说:“四哥,有件事我跟您秉报一下,柏树林显福的事动静闹得太大了,我看还是您去找他私下说说,叫他躲避一下,免得清剿再出事,现在对共产党是抓到就杀,如果真这样,到时我也没办法通融不是?”四爷听了,回答道:“好,我去找显福把你的话带到。唉!显福与王丹侯结仇太深,民国十九年,王丹侯捉拿显福,逼得他堂姐在自家门口樟树上上吊,你也要王司令敲敲边鼓,凡事不要做绝了。”
作者: 南仲后壮    时间: 2017-9-18 19:23
很不错的本地小说,不服不行.顶楼主.坐等更新.
作者: 两路风情    时间: 2017-9-19 10:10
        4、花魁碧环姑
        闵碧环是闵虎田塆四房家德公的女儿,上面有两个哥哥,大哥叫闵久同,二哥叫闵久发。父亲在两路口街上开豆腐坊。两路口是交通要道,从广济县城往南走,一条官道从两路口下街口分岔,西南直走,经塔水桥到仓头埠再坐渡船直通武穴港,沿东南方向走,过岳山坳经大金铺一直到龙坪镇。两路口街道不长,北止女儿河,西倚紫雾山,一条直街也不过三百来米。街中有三坐骑楼,下雨天不用换雨鞋,街道上照常生意兴隆。因为周边大村庄比较多,人口又很密集,加上又是官道的因素,南来北往的人络绎不绝,茶馆、烟馆、饭馆、炸油条的、挑鱼卖菜的、卖土陶缸碗的,将上街下街空地塞满。染房、肉铺、米铺、车匠铺、木匠铺、铁匠铺、篾匠铺、挽棉花的应有尽有。一天到黒,人头嘈杂。碧环出嫁后,婆家在大山里,她走不惯山路,一天难得见到几个时辰的太阳,如果连续下几天雨,就只见山岚雾罩,根本见不着太阳。平常是早上山外早已红曰高挂,山里人却刚天亮起床。傍晚山外太阳还有一树多高,山里却已渐趋落黑。偶尔太阳露个脸,也会引得狗们对太阳狂吠不止,书载:川西大山里蜀犬吠日。卾东的深山里尤其上春天,黄梅雨能接连下一个多月。也和四川大山里一样,下雨过后,大山之中起满了山岚雾气,山顶上长期被云雾罩着,也是很少有晴天,偶尔露个太阳,自然是引得狗们狂叫不停。碧环男人在广济县中学教书,除了寒暑假能跟丈夫完聚,一年有八九个月守空房,又没有生过孩子,和婆婆生活在一起,一天到黑说不了几句话。碧环感到寂寞难受,所以一直在两路口娘家居住,帮助父亲卖豆腐打理生意。每到五更天,碧环便起床,先用清水将面部洗三遍,接着用一根细麻线打成绞扣修绞面部,再洗脸,揩干后,掰下一块豆腐敷在脸上,用手轻轻地在脸上反复搓揉。至少两刻钟,把毛孔里灰尘和皮肤上的角质搓得一干二净,再用清水洗掉,一张小脸就象荔枝冻。白中透红,嫩得打晃。接着下来是画眉毛修眉毛,涂口红,擦胭脂,梳头,倒饬穿衣服,一套程序全部完成,天已大亮。这时街上早已人头攒动,挑魚的,卖菜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父亲和娘家哥早已将豆腐和案桌摆在街上,碧环款款走来,往豆腐案前一站,立刻在街上成为吸引眼球的亮点,一帮浪荡哥儿们,便里三层外三层将她围住,也不管别人买不买豆腐,脚下好像是被铁钉钉住了,硬是挪不动脚。不少人毫不掩饰狠狠地狂吞着口水,喉咙咕咕地作响。也有人目光发直,血管膨胀,满脸潮红,呼吸不畅。下街口的胡鸵背,在人墙外踮起脚尖朝人群里瞧,无奈他那弯弓式的形体,怎么踮脚也无济于事,很难在人墙后面,出人头地的看清这人间美色。佝偻个腰,怎么也是够不着,怎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一排排、齐刷刷、密麻麻、脏兮兮、黑乌乌的裤脚杆和那齐齐的、高高蹶起的、令他生气又痛恨的大小屁股。
        胡鸵背在无奈加绝望中,流下了他那家门不幸的口涎。
        天天如此,如此天天,豆腐铺门口挤满了人。只有闵碧环回婆家的这几天,豆腐铺门前才得以消停点。但是还是有不少男人伸着脖子往豆腐坊屋内瞧,企盼自己有新的发现,争取美景独享。
         男人们的口水打湿了两路口半条街。
        忽然,米铺老板娘和对门的篾匠铺里的女人当街吵了起来,米铺老板娘说:“狐狸精不要脸自己有男人还要偷别人男人”,篾匠铺的女人当街回骂:“老娘除自已男人,别人男人从不稀罕,老娘清白一生,肚子里行得开船,手臂上跑得开马,你男人就是长个金屌老娘也看不上。你娘个臭屄,欺负到老娘头上,不信脱下裤子比一比,就你的屄是不是横着长的,横屄说横话”。米铺老板娘也不示弱,回骂道:“你才是横屄,是镶了金边的横屄,是条公狗见了,就会摇尾翘腿抢着上。要脱就脱,谁怕谁呀!谁不脱谁就是婊子养的,爬灰佬肏的”!
         一听有两个女人要当街脱裤子比赛,而且还免费供人观摩,闵碧环这几天不在家所导致的两路口男人产生的群体症候:精神萎糜、没精打采、食欲减退、嘴唇起泡、阳萎不举、举而不坚等一系列副作用连锁反应,立刻烟消云散,个个像刚刚抽完鸦片烟,立刻抖擞着亢奋劲头,一齐朝这两个女人围拢过来,眼巴巴地等待观看这两个女人脱光裤子的光鲜表演。
         两路口街上的男人们真幸福。
         等了两个时辰,男人们腿发酸,脖子发麻,午饭已过了,还在对吵,还在对骂,都想用高音频率压住对方,就是不见脱裤子行动。有人坚持不住,要走。更多人是生怕失掉了这百年不遇的免费观摩的机会,忍着饥饿,耐心地、坚忍不拔地等待着惊天动地的那一刻。
         两路口男人们的坚强毅力能感动鬼神。
         就这么僵持着。樟树嶺塆里的万细毛,一直提着从肉铺剁出的几斤猪肉,在人群中站了两个时辰。系肉的稻草系扣,把右手食指和中指勒得都快死血了,手指发乌。终于耐不住性子大喊了一声:“要脱快脱,老子看完了还要回家炖肉吃”。众人哄然大笑。两个女人也吵泄了气。想收兵正愁找不到台阶,万细毛却主动送来垫脚板,于是便顺坡下驴。两个女人顿时便同仇敌忾,象两条母狗,朝万细毛撕咬开来。篾匠铺女人扭转头,张开大嘴朝万细毛吐了一口浓痰,随着“卟---”的一声,子弾般的射向万细毛,很有力度地、不偏不倚的飞粘巴贴在万细毛的那张痛苦的老脸上:“想看,回家去看你自己老娘的屄去”。说完便忿怒地回篾匠铺。米铺老板娘也是朝万细毛吼骂:“看你娘的个屄。滚你妈的个屄”!
         一场好戏就这样在沒有高潮、没有结果中收场。真是验证了那句不知是何人说的:“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是一句真正的至理名言。男人们非常遗憾地、极不情愿地作鸟兽散。万细毛没有欣赏到两个女人身上长的两块好肉,平白还捡了顿臭骂,还收获到一口浓痰,估计回家猪肉炖得再香、味道再好,吃得也很乏味。
         在两路口男人心里千呼万唤,行为狂躁不安中,闵碧环终于回来了。两路口男人也终于松了口气。豆腐坊门口的豆腐摊又恢复了热闹,围观大戏又照例重复上演。上街头开南货店的廖丹枫,跟王丹候是姑舅老表,知道表兄王丹侯喜欢女人的这一爱好,就想借闵碧环这朵花献王丹侯这尊佛。找个机会拉拉皮条,成全一桩美事,今后在表兄面前也能获得一点好脸色。
         每年三月初三是菜粑节,广济县人用芥菜叶剁碎和上粘米粉做菜粑吃,据说吃了不生疮、不长癞痢,是四祖发明的。广济县民就这样吃了一千多年三月三的芥菜粑。闵碧环三月初二就开始忙碌,到晚上剁好了芥菜叶碎沫,用石碓跺好粘米粉面,初三早晨早早起床将米面粉加芥菜碎沫和在一起,在案板上揉好后做成碗口大菜粑,上笼蒸熟后,先挑出一些品相好的,分两盘装好,一盘敬祖宗,一盘敬四祖。
        清晨,闵碧环点好三枝香,摆好芥菜粑,敬毕祖宗后,便和娘家人一起 吃完芥菜粑,收罢碗筷,洗净后,闵碧环便将摆好盘子的芥菜粑放在竹提篮里,另外装入了一些香纸,找来一块干净白土布将篮口盖上。进房间后再对镜修粧打扮一阵后,便去堂屋从方桌上提起竹篮,出门从上街头进官道向广济县走去。
        刚走到上街头南货店门口,廖丹枫主动迎上打招呼:“碧环妹,上广济县敬佛去啊,我也要上广济县,咱们路上正好能做个伴,有人说个话,路上也热闹些。”闵碧环说:“丹枫叔,要得。”说着,廖丹枫主动抢过闵碧环手中的竹提篮,帮闵碧环提着。,
        走过女儿桥,便到七里坡,再往前走,经五里铺 ,鸳鸯亭、杈空树,过桑梓园,将近一个时辰,便到了考棚,跨过赢输桥,进东门头走到丁字口天主堂往左拐,一会儿就来到南门口,廖丹枫说:“我去布庄扯点夏布,准备回家去做夏凉衣。你敬完佛后到拐角边洪发记烧腊馆等我一路回家,不见不散”。说完,廖丹枫将竹提篮交还给闵碧环。
         闵碧环经状元桥一路朝北走,不一会儿,便到惠山四祖父母寺。寺内两棵千年银杏树几人合抱不拢,一雄一雌,雄树只开花不结果,为雌树提供受粉的粉源,雌树接受雄树花粉后结出果实。雌雄两树树干上绑满各种红布条,都是香客许愿留下的。两树之间便是四祖父母合葬墓。
        墓地后方便是大雄宝殿。闵碧环进殿,在四祖座前摆好芥菜粑,点好一炉香,恭恭敬敬地插入香炉,烧完黄表纸,随后便在佛前跪下,三叩首,随后双手合十紧闭双眼默默祈愿。
         拜完四祖,闵碧环拿上贡品走出大雄宝殿,来到四祖父母墓前瞻仰。四祖之父是唐代广济县令,笃信佛教,官声很好,广济县人至今怀念。其子自幼受父母影响,潜心修佛,在安徽天柱山禅宗三祖僧灿处终成证果,是为禅宗四祖,法号道信。广济县原来本不叫广济县,是因佛教兴盛,寺庙众多,据说:马祖道一、南岳怀让、德山宣鉴,都曾经在此修行过并证果成佛,佛典公案中如:香严上树,丹霞劈佛,听说也是发生在此地,又是禅宗四祖的出生地,故取广施佛法、济世安民之意,将原名永宁县改名为广济县。
        闵碧环再次将芥菜粑在墓前供桌上摆好,取出三支香点着插入香炉,把剩下的黄表纸全部烧完,双腿下跪,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起身,收起芥菜粑装入提篮,盖好篮口,提着芥菜粑便到洪发记烧腊馆和廖丹枫会面。敬过佛的芥菜粑拿回家后和家人分吃,能得佛祖保佑。阿弥陀佛。
作者: 两路风情    时间: 2017-9-20 09:56
        刚到烧腊馆,廖丹枫早已在那里等候。廖丹枫对闵碧环说:“我肚饿了,不如在烧腊馆吃了饭再走”,闵碧环说说,“刚敬完佛,今天禁荤腥”。
         廖丹枫说:“那好,我表哥王丹侯的茶饭很好,我带你去蹭一顿。”
        闵碧环不愿去,对廖丹枫说:“我又不认识他,不去。”
        廖丹枫对闵碧环劝了又劝,说:“我老表王丹侯又不吃人,怕什么”。
        说曹操,曹操就到。王丹侯走到了两人面前。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巧。
         王丹侯今天穿着一袭中山服,左上衣口袋上插一枝钢笔,银色的笔帽在阳光照耀下,银光闪闪,显得很有学问。笔帽上方别着一枚青天白日党徽,显示出党国干材身份。浓眉大眼,高鼻挺秀,龙庭饱满,显得文质彬彬。原来今天是三月三,政府放假,所以今天不穿军装着官服。这也是廖丹枫与王丹候共同设计的情节,害怕穿军装吓坏了美人,坏了这桩美事。因对着闵碧环笑说道:今天不就认识了吗,表弟你上街来了,正好,到我那里和我一块吃饭。王丹侯心里想:我的天呐,这女人也太美了,简直西施再世,貂婵再生。老表平时跟我说她怎么美又如何风姿绰约,还真没有说假话。
         闵碧环也惊呆了,如此风度的男人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顿时羞红上脸,勾下了头。颔首低眉的动了心。身不由己跟着王丹侯廖丹枫一道走。闵碧环的竹提篮还是由廖丹枫提着,他把买的夏布装在竹篮里,正好够装。
        王丹侯带他们到东门头正泰饭庄,刚进门,饭庄老板汪德荣迎面鞠了一躬:王司令,今天想吃点啥,小的安排。王丹侯一挥手:就三楼龙凤厅吧,菜你安排好点,人不多,要少而精。说完对闵碧环做了个请的姿势。
        进入龙风厅,坐定后,汪德荣亲自用托盘送来一壶刚泡上好的福寿井,三只景德镇产的细瓷杯,还有一碟细点心,将点心端出放桌子上,接着摆好杯子,倒入新茶,双手捧住先端给王司令一杯,接着各端给闵碧环、廖丹枫一杯。并说请用茶。之后,拿着空托盘唯唯退出。
        王丹侯对廖丹枫说:丹枫,现在离上菜 还有一会儿,我看这样,你下楼去隔壁罗运发油面铺去买几筒油面,吃完饭后带回去。要一斤半一筒装的,回去送给你娘我姑姑。买好就上来。廖丹枫立刻明白,这是叫我现在就脚底抹油滚蛋。想不到表兄重色轻友来得这么快。接着王丹侯笑着又对闵碧环说:我这表弟平时抠死了,姑姑想吃点油面也不能遂心。闵碧环心想,这男人心细还讲孝亲,又是当司令的。能够认识王司令还得感谢廖丹枫,于是越发对王丹侯有好感。于是便安心坐下喝茶,等待上菜吃饭。廖丹枫为难的看了一下篮子,下楼去了。
         原来,王丹侯说的是黑话。民国老制,一斤等于十六两,一斤半就是二十四两。暗指叫廖丹枫要脚底抹油滚得远远的,二十四个不见面。闵碧环不知道这黑话中的门道。还真以为是叫廖丹枫去买油面。
         差不多到一刻钟,菜品陆续上齐。王丹侯对闵碧环说说:咱俩边吃边聊边等我老表,。桌上的菜品是六味加一汤:一份黑木耳炒肉,一份香蕈烧鸡,一份八宝蓑衣丸,一份红烧青鱼尾,一份豆油皮卷尖,一份清炒时蔬。还有一罆佛掌山药煨排骨汤。
         王丹侯对闵碧环说:“咱们广济县流行吃山药,这个山药煨排骨汤,滋阴壮阳,营养丰富。满街人都说,这山药,男人吃了,女人受不了。女人吃了,男人受不了。有人就说男人女人一齐吃怎么样?回答说,床受不了。于是有人又说,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多种呢?乡民说:种多了,地受不了”。
         碧环脸一红:“你尽是在瞎说。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呢?”
         王丹侯说:“你是女人,没有男人敢告诉你们”。接着又对闵碧环说:
         “要说这山药特别是咱们广济佛掌山药在全国是独一份。外地的山药都是一根直捅捅的棍子状,只有咱们广济的山药长得是佛掌状。据说是出了个禅宗四祖的缘故。说到外地直捅捅、毛兮兮的山药,我给你讲个故事,说清朝乾隆年间大才子纪晓岚,在京城春香楼和才貌双全的妓女对对子,讲定由妓女出上联,纪晓岚对下联。于是就有下列一则才子美人对对联的风流轶事”:
         妓女说:海棠。
         纪晓岚说:山药。
         妓女说:一支嫩海棠。
         纪晓岚说:半截老山药。
         妓女说:一支带雨嫩海棠。
         纪晓岚说:半截连毛老山药。
         妓女说:我爱你一支带雨嫩海棠。
         纪晓岚说:你怕我半截连毛老山药。
         王丹侯说完,盯着闵碧环笑了。闵碧环更是搂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伸出粉拳打了王丹侯一下,对王丹侯说:“想不到你有一肚子的金乌龟儿。别看你穿得整齐,外表一本正经,其实你满肚子的都是花花肠子”。
         王丹侯说:“花花肠子看对谁,对您,我第一眼看你就有了”。王丹侯说着,就伸手攥住了闵碧环的手。闵玉莲双脥绯红,用力将手忙往自己怀里缩,紧张地说:“不、不、这样不好,小心丹枫叔闯进来了,看到了不好”。
         王丹侯说:“丹枫已经走了”。
         闵碧环说:“说好了就上来,怎么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你是在骗我吧”。
         王丹侯说:“傻妹妹,实话告诉您吧,我叫他买一斤半油面,一斤半是二十四两,就是叫他走,告诉他要脚底抹油二十四个不见面。他懂,他比谁都精”。
         “你真坏”,闵碧环娇嗔地说。并向王丹侯抛了个媚眼儿。
         王丹侯起身,将龙风厅包间的门关上并插上插肖,回身又坐到闵碧环身边。双手搂住闵碧环的头,脸贴脸把嘴贴在闵碧环的耳朵根上轻轻地吻着,轻轻吮吸着闵碧环的耳垂,轻声柔气呢喃:“你爱死哥哥了,想死哥哥了”。边说边狂亲个不止,嘴唇逐步向闵碧环面颊游动,闵碧环被亲得全身酥麻,嘴巴不断地在喘息,大声呻吟不止。朦胧着媚眼对王丹侯说:“你坏,你坏,光知道欺负妹妹”。边说着便全身瘫在王丹侯身上。
         王丹侯说:“碧环妹妹,我的乖妹妹,要不咱们胡乱吃几口,我带您去一个地方”。碧环答道:“要得”。说完,便从王丹侯身上起来。用手整了整头发,拿起勺子盛了两碗山药排骨汤,一碗递给王丹侯,一碗摆在自己面前,用调羹挖着汤喝了一口汤,味道还真不错。山药排骨汤端上来的时候,飞热滚烫,两人磨叽了这长么时间,现在凉了,但口感热度正好。
        吃完饭,王丹侯说:“那我们走”。碧环乖乖地听话,,提起地上的竹篮挎在右手上。王丹侯说:“丹枫也真是的,篮子也不拿走,留下来还要你提回去。下次我看到他,要骂死他”。其实,廖丹枫也很为难,当时要是拿走篮子的话,戏就穿帮了。
          王丹侯在前,闵碧环在后,缓缓地在街上走着。王丹侯带闵碧环来到一处公馆。这是王丹侯多处公馆之一。是专供野鸳鸯幽会的地方。勤务兵上前打了个敬礼,把闵碧环吓得一跳。王丹侯对勤务兵说:“你去烧洗澡水,待会儿我要洗个热水澡”。勤明白,也很识趣,赶忙正立回答:“是!”
          两人进房后,王丹侯把门插上,猴急般的把碧环抱住,对碧环吻个不止,随后两人滚倒在床上。王丹侯急忙地解开碧环衣服。两人在床上颠孪倒凤,雷轰电闪般地下了一场淋漓尽致的巫山云雨。兴奋之后便相拥而眠。过了近一个时辰,两人醒来。碧环说说:“我得回去了,不然家里人着急”。王丹侯说:“待会洗个澡,我送你回家”。玉莲说:“这样不好,街上人看到会说闲话”。王丹侯说:“莫怕,谁敢惹恼我,不要命了”。碧环默认了。
        俩人整理好衣服,碧环对镜理了理乱的头发。王丹侯打开房门叫勤务兵把热水送进房里来。一会儿,勤务兵提来一桶热水,返身又搬来一个大号的杉木澡盆,拿来一条新毛巾一盒未开封的香皂。端来一个小方櫈,放在澡盆边,将毛巾和香皂放好,将热水倒入盆中,随后退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两人又宽衣解带,进入盆中,碧环给王丹侯的身上打上肥皂,用手上下搓动,又折腾了近一个时辰,两人才穿上衣服。碧环再整粧容。收拾完毕,王丹侯又呼来勤务兵将洗澡水端到门外倒进水沟。
        天快要夕阳黄昏了,王丹侯找来一顶小轿,碧环拿起篮子进轿坐好,轿夫起肩动身,王丹侯和勤务兵分别护在小轿两旁,一路护送。向两路口进发。
        天刚落黑,已到两路口,在豆腐坊门口落轿。街上人看了,来看稀奇,勤务兵把手在右腰上一拍,大家知道这是盒子枪,急忙逃遁。碧莲二哥上前迎接,说:“怎么这么晚才回”?说着接过碧环的提篮又说了一句:“我和你二嫂正在着急。生怕出了什么事”。碧环说:“在街上把脚歪了,被王司令看到了,他看我是个女人,就雇了顶小轿送我回家”。扭头就对王丹侯说:“王司令,进屋喝点水”?王丹侯忙答:“不喝了,我们四个人趁早赶回广济县”,说完便踅身,和一行人走了。
        第二天,廖丹枫来了,闵碧环把夏布交给廖丹枫。脸上泛起一阵羞红,廖丹枫明白,这事成了。
        有了第一次不愁第二次第三次,来回一趟趟的跑路很麻烦。王丹侯说:“要不这样,你就索性搬到广济县来,就住这座公馆,就说是你买的”。碧环说:“好是好,就怕别人不相信”。王丹侯说:“咱们俩人关系迟早会被大家知道,你放心,你丈夫那边我不会为难他,我还要关照他”。碧环便点头同意。一个月后,碧环对外放话,说大哥闵久同要到广济县去开盐铺,她要去广济县帮大哥打理生意,搬到广济县去住。
        闵碧环搬走了,两路口男人们个个都很失落。一个个都象掉了魂。蔫头把脑的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干什么。一个个都象鸦片鬼,一个个都萎糜不振双目无光打不起精神的瞎晃荡。自此,豆腐坊前门可罗雀,二哥二嫂的豆腐生意差很多。
        虽然生意不如碧环在家时兴隆,但两路口只有一家豆腐坊,只是人气没有以前旺。两路口的男人们都很势利,也很现实。都知道闵碧环搬到广济县了,天天上广济县去瞻仰闵碧环的花容月貌不现实,就是去了也不见得能够见到闵碧环本尊的真身法体。一颗颗炽热的心也就慢慢的凉了下来。最终也就死了心。
        但有一个人并没有因碧环搬走而不上门。每天豆腐坊一开门,他便准时拣上几块豆腐。家门不幸是他心头的痛:儿子逃婚二十多年未踏进过家门,儿媳妇独守空房,孙子也有十四岁了,从未见过父亲。儿媳妇带着孙子到汉口投亲,这几年也没有音讯。家中只剩他和老伴两人大眼瞪小眼。攒钱有何用?吃!天天吃新鲜的豆腐,天天还要喝豆浆吃油条。老子也要奢侈奢侈,看谁狠得过谁。
        他就是街对门杂货铺老板闵德先。
作者: 横岗山顶    时间: 2017-9-20 16:39
卢子珍,蟹子地
作者: 两路风情    时间: 2017-9-22 10:42
      5、 神童闵益吾
        闵徳先是闵益吾的父亲,早年在蟹子地务农,后改做鸡毛换糖挑担生意,有一天挑着一对箩框在外收货,到一户人家去讨口水喝,老太太端个櫈子让他坐下来歇口气,闵德先一边喝水一边就和房主老太太聊天。聊着聊着,便看到祖宗牌位上有一只香炉很特别,造型古朴,枣红发亮。闵徳先便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老人家,您家里有什么破铜烂铁可卖?我这鸡毛换糖也收点破烂。”
         老太太说:“家里还真有点,有一只破锣鏆,还有几件破锄头烂耙齿,你看能值几个钱就给几个钱,放着还占地方。”说完便从大门角落里鸡埘上翻寻出了这几件物品。,
         闵德先一看,便对老太太说:“就只这点东西?值不了几个钱。”说完又对老太太说:“我帮您找找,看看还有没有压称的东西。”
         老太太说:“沒有了,就这些。”
         闵德先用眼一扫祖宗牌位,似乎有意无意的掠了一句:“这个香炉我也可以收。”
         老太太说:“你把香炉收走了,我用什么敬香?这个不卖。”
         “这还不好说:“随便锯截毛竹筒装点细河沙就能当个香炉。”闵德先一边帮着出主意,一边走到祖宗牌位前拿起了香炉。
       “那这香炉还是好的,又是铜的,不能按废铁作价。”老太太对闵德先说。
       “这个自然是按铜收,不过不是新的,按旧铜作价,你也让我有点润头,我挨门挑担不容易。”阅德先説完便问老太太,“您想要多少钱?”
        “最少三块银洋,少了不卖。”老太太开价。”
        “值不了这么多,顶多值一块银洋,老人家,现当下一块银洋可以粜一担谷
呢。”闵德先对老太太晓以行情道理。
        “还是少了,三块钱少不得。”老太太始终不松口。
        闵德先又加了点价:“两块”。说完一咬牙一跺脚,做出一副非常为难的表情:“连烂铁一起我给您两块一角。我看这是最高的了,再高我身上也没有,做小本生意,拢共就这多。”
        老太太见闵德先这个人很实诚。也就按这个价将香炉和破铜烂铁一起归了闵德先。
        闵德先回到家后,将香炉用干净手巾擦拭了几遍,底款“大明宣德年制”六字款书符合宣德特征,枣皮红色锃红发亮。令他爱不释手。这是拣到一个大漏。在识古上面,闵德先懂一点,表哥在武穴就是做这行生意的,两人来往中他也学到了一点眼力。第二天,他将香炉送到武穴,请表哥代卖。表哥一见,吃了一惊,当场给了闵德先二百现大洋。武穴街上,行商坐贾云集,民国政府高官众多。宣德炉很快就出手,表哥也在从中赚了一笔。
        有了这笔钱加上平时所攒下的,闵德先在两路口买了一栋临街铺面,开起了杂货铺。一次他和几个人一道结伴同行,从武穴港坐船到汉口购置靛青染料,办完事后,经不住同行撺弄,几个人结伴去武昌胭脂巷嫖妓。叫好妓女,进入花房准备行事,便听见有神鬼在叫屈:“广济走了闵益吾!广济走了闵益吾!”一连数声,把闵德先当场惊住。他感觉到冥冥中有神灵警告他荒诞不经。失足将终身后悔。于是立刻打住。对同行伙伴告知了一声,回店拿了货,买了张船票,当夜赶回广济县。不久妻子怀孕,十个月后,生下了一子。闵德先想到胭脂巷神鬼叫屈之事,庆幸之余又一身冷汗:若不是神鬼叫屈,差点走掉麟儿。此儿今后必不凡。于是乎就按神灵呼叫的名字,将儿子取名闵益吾。
        闵益吾少年聪颖,读书过目不忘。开蒙之初,其父带他上广济县,见一群人围着看政府通告,益吾上前溜了一眼,即时闭眼倒背如流,令在场的人迓异不止。
        益吾一路进学,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国立武汉大学,时年十八岁。
        益吾少时,父亲闵德先为其定了一门亲事。女方是武穴商行理事的女儿。理事见益吾如此聪明,暗自庆幸之余又不免担心,害怕益吾退亲。于是找亲家闵德先,商议儿女成亲之事,以免夜长梦多。会长知道,现今已是民国,西风曰渐。何况益吾是大学生,加上益吾很抵触这件事,不免担忧婚事是否能成。于是屈尊找到闵德先,催办婚事。双方说好,年底腊月二十办酒,新媳妇进闵家大门。
        益吾极力反对这场由父母包办的婚姻。几次要求父母退掉婚事,自己坚决不上女方的门。反对沒有用,父母态度坚决。益吾无可奈何。闵德先也害怕自己背着益吾定下日子,益吾知道后逃婚不回家,到时场面难堪,没法儿向女方亲家交待,便将成亲日子对益吾隐瞒,私下里悄悄的筹备。
        年关将至,大学里放寒假,益吾回家过年。一进家门,家里忙得热火朝天,益吾心知肚明,打算要走。闵德先找人将益吾看住,益吾逃婚失败。
        腊月二十,闵府宾客云集,吹吹打打,热闹非常。新媳妇进门,三天无大小,免不了闹洞房,一些年轻子弟,窜进窜出,制造各种荤素笑场。益吾沉闷着脸,如同木偶,任人摆布,旁人以为益吾害羞,并未在意。
        客人散尽,新人入洞房,闵德先叫内人撕下一块白洋布,垫在喜床之上。第二天早上,再由内人取走白洋布。只见白洋布上巳留红。闵德先夫妇很高兴,儿子已与媳妇圆房。媳妇是贞洁淑女。闵德先夫妇这下才彻底放下心来。
        成亲第二天,益吾便坚决要离开家里,推说大学里还有急事要处理,过几天就回来。闵德先夫妇虽然劝阻,但没有强留,他们知道,两人已经成了亲,也圆了房。不怕你跑到天涯海角。一时赌气尚可理解,时间长了一定会心回意转。媳妇儿聪明贤慧,他们夫妻也一定会恩恩爱爱。于是也就没有强力阻止,任他出行。
        谁知益吾一走,便如姣龙入海,再也没有游回女儿河来。抛下了新媳妇独守空房。所幸的是,媳妇儿新婚一夜,便怀有身孕,满足十个月,诞下一子,益吾稀里糊涂的就当了爹,虽然媳妇临盆,益吾未回家里,但添丁添口,闵德先夫妇荣升爷爷奶奶,闵府上下自然高兴。益吾是闵德先夫妇唯一的一根独苗。
        其实,益吾媳妇儿也是大家闺秀,识文断字,知书达礼。反应敏捷,办事机智。无奈情不投缘,一辈子只能是守着儿子过曰子。
        蟹子地人都记得清楚,新媳妇儿进门之时,大家都交锋过,知道这女子非同一般。新婚夜闹洞房时,一帮人跟她文闹,反正是新妇进门三天无大小,闹得越欢,显得更热闹,显得大家看得起。不少人出谜语为难新娘,但新娘都对答如流,令大家刮目。有人出了一个谜面很黄很下流的谜语让新娘猜,谜面是:
        五叔扒二嫂,
        拦腰一搂倒。
        轻轻扒两下,
        味道真好。
        大家哈哈大笑,看新娘能否猜到是什么回事。
        谁知新娘不加思索信口就来:
        “这个是手抓筷子吃饭”。
        还有人不服,又出了一个似乎很黄的谜面:
        在娘家青枝绿叶,
        到婆家黄皮寡痩。
        插进去糠糠抖抖,
        抽出来清水汪汪。
        大家以为这个谜语新娘肯定猜不着,不料新娘稍作思索,随口答道:
        “这是船夫撑船用的撑船竹篙”。
        新媳妇说:“你们都出谜让我猜,这不公平,我也出个谜大家猜,猜对了,我双手高捧红糖茶敬你们。”
        闹洞房的小伙子们跃跃欲试。齐说:“行”!
        新娘从身上抽出钢笔,在一块红纸写下了一行字,内容是:
        “天囗囗囗囗囗地”。
        大家接过一看,懵了,“这是猜个什么意思”?
        新娘说:“把空格填上字,填成一句完整的话,看谁有文化,看谁意境高”。  
        新娘本意是难住这些人。心想:这里面能填写的可多了。填写“天清气爽芳草地”最好,填写“天女散花缤纷地”次之,填写“天光拂晓清新地,”也行。就看这些人肚子里有没有货。
        大家伙抓头皮挠脖子,想不出填什么字进去。急忙去搬师傅。四爷和立成都随了家门礼,正在堂屋酒桌上喝酒咵天。有人将新娘谜面和钢笔来请立成帮忙。并告诉闹洞房如何如何。立成想了想,拿起笔随即在红纸上写下:
        “天亮还要犁回地”
        大家伙把填写的谜语交给新娘,新娘看后,脸一红。说:“这个不算,这个不算”
       “怎么不算,只要填满填对就算 ”。闹洞房的大伙不断起哄:“新娘抬茶,新娘抬茶。”新娘只好按大伙的意愿,一一的都敬了一杯红糖茶。
        闹完洞房,立成问大伙:“怎么样?喝上红糖茶没有?”
        大伙都说:“喝上啦,立成叔真是老道,懂得的真多,姜还是老的辣。”
作者: 村长小麦    时间: 2017-9-22 12:59
期待续集,很精彩!
作者: 两路风情    时间: 2017-9-22 15:11
写这部书的目的,就是想把卢子珍推销出去,作为一个升斗小民,也就是只有这点力量。也算对得起生我养我的这方故土,卢子珍村的父老乡亲和村干部们,努力呀,别费了我一片苦心,作者。
作者: 两路风情    时间: 2017-9-24 11:15
6。  俏才闵立成   
    闵立成有一肚子的俏才。在蟹子地是个让人很醒眼目的人。对看不起的人,他总是存心捉弄。对看不惯的事,也要闹出点花样来。吃过他的亏的人,再也不相信他的话。理解他的人,认为他睿聪颖。喜欢他的人,都恢谐地说他很俏皮。
    他人缘关系好,家里两亩水田,几分旱地,总有人愿意帮工夫。不图吃喝工钱,图的是个乐呵。因此,一年到头显得很清闲。
    人一清闲就想整出点事。年关岁逼,穷人忙于躲债。殷实人家忙于跺年粑、打豆腐。他认为,家里就这点东西,还不够媳妇儿忙的,用不着他去费力劳神。他对蟹子地年关各人各忙各的事非常不满,这年过得很闹心。于是他对塆边的村坛供着的土地老爷,发泄起对他的不满。
   腊月二十三日,他不辞辛苦的、劳心费力的、绞尽脑汁的、点灯费油的写了一幅对联,还专门跑到两路口街上,称了一两面粉,熬成浆糊,二十四日天刚见亮,便把对联贴在村坛土地爷的大门上。
     对联曰:
     “噫?哪个放炮,吓得一跳”。
     “啊!又是过年,饱胀几天”
     虎田塆村民家家虔诚的提着大篮小篮的大盘小碟供品前来敬香,有人识字,品读这对联,有摇头苦笑的,有会意一笑的,也有愤慨而讨之的。一时成为了蟹子地中心话题。村民们少见多怪,见骆驼曰马背肿。一传十,十传百,从此以后,大家对土地老爷便有了不恭的态度。直接效果是:女人骂丈夫不吭不声、办事不力,说:“你就象个土地老爷似的”。儿媳妇对公婆不满意,跟别人说话,就说:“回去问问我们家的土地公土地婆”。村民对乡长、保丁之类的差役,也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这些人象土地老爷似的,什么事也干不了,只知道狐假虎威,敲人竹杠,中饱私囊”。弄得广济县衙管土地的官老爷一直不敢去蟹子地,因为他真的是管土地的土地爷。害怕被村民叫了走了味儿。
    闵立成贴完对联后,很忙,又赶到卢府去吃喜酒去了。卢府卢登老爷在汉口做绢丝生意。老来归乡居住。原配去世多年。腊月二十四再娶。新娘是李应诗塆李小姐。李小姐本不姓李,是李家抱养之女,原本也姓卢。抱养到李家也自然改姓李。阴差阳错,稀里糊涂地不知怎的这桩亲事就这样成了。
    闵立成与卢登少年同窗。交情颇深。虽然一穷一富,天上地下,财富上落差并没有影响同窗友情。闵立成给卢登新婚送了一幅喜彰,上书“吾爱吾庐”四字,高悬堂屋之侧。对同窗卢登贺喜道:“兄长才高八斗,经略有方,财源兴盛。事业成功退居乡里,大有诸葛遗风,故书“吾爱吾庐”送与兄长,一则贺喜,二则聊表弟之敬意。”
    卢登拈须含颌曰:“那里,那里,承蒙兄台谬奖,承受不起,承受不起。”
    闵立成道:吾观三国,刘备初见诸葛亮:“见草堂之上,一少年拥炉抱膝,歌曰:风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乐躬耕于陇亩兮,吾爱吾庐;聊寄傲于琴书兮,以待天时。此情此景,兄今虽是老年诸葛,但与少年孔明,又何其相似乃尔!”
    闵立成文皱皱的一通马屁,把卢登老爷拍得晕头转向。其实,立成是讥讽卢登,卢姓人娶卢姓姑娘,犯了同姓不婚的大忌。故借“吾爱吾庐”实指“吾爱吾卢”。客人们面面相噓,喜庆场合又不能说破,让主家扫兴。卢登也一时懵懂,事后省悟,后悔不迭。深悔自己硬是当了一回《连升三级》里面主角张好古。闵立成回到家里,也将这事说与四爷听,四爷说:“你呀,损人损到家了!”
    闵立成喝罢卢登老爷的喜酒 ,告辞回家,刚出两路口街口不远,迎面碰到了闵昆信。剃头匠闵昆信,是个非常讲究的人。出门看日子,说话讨口彩,家里一部黄历都被他翻卷了边。大年二十四家家忙年货,闵昆信上两路口称盐腌腊肉。碰到闵立成,便打声招呼:“从哪里来呀,走得这么急。”
    闵立成说:“我刚从阴司来,当然走得急”
    闵昆信听了,立马被惊骇得嘴巴合不上:“他从阴司来,那我是到阴司去?这---这---不能去”!愣了半天,再也不敢向前迈开半步。只好原路返回。家里的过年肉都快放臭了,由于有到阴司去心头阴影,硬是几天不敢踏出门坎半步。老婆数落一阵又数落一阵,把闵昆信数落得鬼火直冒。
     中间巷的友香奶奶,一生吃斋信佛。儿子媳妇一家在武穴居住。她过不惯街上生活,坚守在她那四水归池的老屋里。偌大房屋显得空空荡荡,友香奶奶喜欢小孩,因此她家也是小孩经常玩耍的场所。友香奶奶比闵昆信更讲究禁忌,早中晚一天向菩萨敬三次香,一有空就坐在菩萨面前,双手合十,向菩萨念经祷告,也不管菩萨忙不忙,烦不烦。平常时跟她说话,千万不能说“死”呀、“鬼”呀一类的话,她最忌讳,如果说了,她便骂人不止,没完没了的把人数落一场。所以大人们跟她说话都很注意,深怕引起她不高兴而吃骂,跟她打交道得小心又小心。闵立成偏要单挑癞痢头来剃,存心撩拨她让人看热闹。大年二十八,闵立成故意找几个小孩到友香奶奶门口玩捉迷藏游戏,讲好要在友香奶奶家里去躲藏。躺藏的一方小孩子们都跑到友香奶奶家去,躲藏得很隐蔽。负责寻找人的小孩在友香奶奶家怎么也找不到,急得连连高声嚷嚷:“躲到阴世去了”?“钻到阴世里去了”?“不信你变成鬼了”,“变成鬼了我也要把你们找出来”!把友香奶奶气得个一佛涅槃,二佛升天。抄起门后的一根竹棍,没头没脑地把高声嚷嚷的小孩打得哇哇鬼叫,赶出门外。这还不算事,友香奶奶硬是踮着一双小脚,站在家门口的台阶上骂了一整天。闵立成站在众人旁边假装看热闹,心底下高兴得心花怒放:这才叫有点过年味。
蟹子地有个叫闵世文的人,为人吝啬。与人交往,从不肯吃一文钱亏,也不肯上一文钱当。有人说,他上茅厕屙完屎,从不用草纸,只是手指头抹了抹了事,抹完之后,最后还要将手指头塞进嘴里吮一吮。当然,这是蟹子地人的想象和编排,世上还真没有这种擦屁股吮手指头的人。这天,闵世文腋下夹着一只大号的丰菜碗,走在两路口街中间的青石板上,准备上酱菜店买豆瓣酱。闵立成与他碰面一撞,和世文打了声招呼,随后闵立成用手比了个烧饼大的圆圈,对闵世文说:“世文,你妈的屄有这么大”。闵世文一看立成骂他妈并把他妈比划成烧饼大的圆圈,怒火中烧,岂肯吃亏上当?立即反应过来,马上挥开双手对着立成,比划成脸盆一般大的圆圈,反击道:“你妈的屄有这么大”!话未说完,只听“哐啷”!一声,世文腋下的大号丰菜碗便掉在脚下的石板上摔了粉碎。满街的人看着世文砸了碗,都哈哈大笑起来,世文却站在大街上中间发呆:“这......这......这是什么回事呀”!等世文反应过来,立成早已走远了。
    闵立成一辈子捉弄别人,最终难逃被别人捉弄。大年二十九,他上广济县办事。有个人家中当年长辈中有人殁了,按照习俗,年底腊月要在家里的堂上安个灵屋,为第二年正月亲朋好友来家里烧新香做准备。在纸马铺买了个灵屋扛在肩上,迎面碰到闵立成,闵立成信口开河惯了,就说:“你盖了一幢好大屋啊。”
    岂料那人放下灵屋,向闵立成做了个请的姿式:“先生请进。”
    从广济县回来后,不久闵立成便起病,拖到第二年端午节后没几天,便真的进了灵屋,赶船去了丰都,呜呼哀哉了。
    闵立成死了,哭得最伤心的是闵玉清。四爷和在场的人劝都劝不住。办完丧事,闵玉清便对儿子们说:“立成叔一辈子无儿无女,立成嫂孤独一人,生活艰难,咱们不能忘了立成叔对咱家的恩情,你们要把她当成自己的长辈,服侍她为她养老送终。”
    原来,闵立成平生古道热肠,同情比自己更穷的人。闵玉清家徒四壁,每年青黄不接时,老婆和儿女便外出讨饭。有一年年关,闵立成给闵玉清家送来一箩年粑,几斤猪肉,接济闵玉清家过年。谁知到他家一看,老婆孩子都在外讨饭,便对闵玉清说:“再难也要回家过年,你去把她娘儿们找回来”,
    闵玉清说:“没有盘缠,不去。”闵立成听了后,把闵玉清大骂了一顿。稍后便自己到武穴大街小巷里帮他寻找,没有找着,又坐船到了江西九江码头,硬是在江边小破棚子里把她们娘儿们找着了,带她们回到家里过年。这件事,把闵玉清羞愧得在闵立成面前一直抬不起头。闵立成死了,他抚棺痛哭,总算是把自己的愧祚之情向往生者进行了一场彻底表白。
作者: 两路风情    时间: 2017-9-30 08:34
  7。  烟鬼闵玉清
    闵玉清贫穷了一生。他的穷困多半是他自己作孽的结果。在两路口街上,天天只见他提着个小竹篼,满篼满篼的往家里提,没有几年,他用这个小竹篼把他家的田地财产都提没了,兄弟俩分家时那么多的房屋,也被他提得快剩不下几间了。闵玉清就是一个天生的提竹篼的命。
    闵玉清祖上,是蟹子地富人之列,在蟹子地、两路口以至广济上半乡都有得一比。到闵玉清父亲一代,家道中落,到他手上就彻底的败泄完了。
     玉清排行老二,他有一个哥哥,叫闵玉来,在龙坪镇教书。全家都搬到龙坪镇街上,日子过得滋润踏实。闵玉清没有职业,做田没力气,做官没运气,做人他独特孤行,做事尽和别人憋气。还染上了抽大煙的恶习。很孤寂,没有几个朋友。而他却性情高傲,没有人能入他的法眼。天天东游西逛,游手好闲。家中有米无米他不管,老婆孩子吃没吃饭他不问。偶尔有几个闲钱,便往两路口烟馆里一坐。抽上几泡鸦片提提神,在烟馆里还做些拉媒保纤的拿手活。
    闵玉清小的时侯,广济县闹饥荒。闵玉清家,家无粒米、缸无隔夜存粮。耗子早都从他家搬走了。蚂蚁找不到半颗残渣饭粒,只得从他家举族迁移,浩浩荡荡地,弄得闵虎田塆人,以为是要变天下雨。米缸空空,可以当罄敲,煮饭的锣鏆生锈,可以当锣打。父亲饿死了,只有一个老母亲和头上的哥哥。
     有一天,母亲实在饿得受不了,便对他和他哥说,你们哥俩出去讨点饭拿回来给我吃,我几天没有东西吃,讨点剩菜剩饭回来给我塞塞肚子。
     玉清和哥哥谨遵母命,出去讨饭。哥哥年龄大,懂事了。母亲叫他去讨饭,他把碗夹在腋下,见人脸红,遇人低头。既不进村,更不挨门叫唤,躲在田岸底下睡大觉。玉清年小,也不知道害羞不害羞,还觉得挺好玩的。提个竹篼,装个破碗,放一双筷子,拖一根打狗棍,见村就进,见人就喊,见狗就抡起棍子便打。到傍晚时,讨来的饭食把肚子塞得圆圆鼓鼓的,竹篼里还装满了一竹篼五花六色的饭菜。晚上哥俩回家,哥哥空手拿着个空碗,玉清则是提着满篼饭菜,很骄傲的在哥哥面前显摆。
     母亲看到玉清讨来这么多饭菜,很高兴。连连夸奖他:“玉清真会讨饭,玉清真会讨饭”。
     结果,玉清这一辈子与讨饭结缘,连他的儿孙也逃不过讨饭的的命运。
     母亲看到哥哥玉来回到家两手空空,一只破碗比狗舔得还干净,低着个头,红着个脸,不吭不响,有气无力。母亲很生气,骂他:“瞧你这个教书先生样子,瞧你这个教书先生的样子”。
     结果,哥哥玉来读书发愤,果真做了个教书先生。
     闵玉清的母亲简直就是一位女先知。一语成谶。借老母亲的金口玉言,闵玉清和他后代便步入了讨饭的生涯。
     开始,蟹子地人都同情他,家家户户都接济这一家人。他哥哥玉来也是尽心尽力帮衬这个弟弟和他的一家人。四爷时常三块两块的不知给了他多少次。无奈玉清都把别人接济的钱都送进大烟馆里去了。他的这种不学好的徳行,久而久之,在蟹子地的人们中也就失掉了同情。四爷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抽足了鸦片烟,便有了劲头,和烟友们做起拉媒保纤的活计。坐在他烟灯对面的烟友胡启来,被他糊弄得晕头转向,硬是把他亲生闺女保纤卖给广济县城昌发记老板做小。闵玉清以媒人身份从中赚得了一份昧心钱。
    有了这笔钱,闵玉清便不安顺了。不知道他用什么手段,将陈家河陈聋子的媳妇儿勾到了手。从此,只要陈聋子不在家,他就窜去了。陈聋子外出几天,他便整天整夜的在他家与他老婆苟合。闵玉清老婆气得不行,拖着一双小脚,手拄着一根蚊帐杆,气呼呼地到陈聋子家将闵玉清两个男女捉奸在床,一顿“竹笋炒肉,”打得闵玉清赤着双脚,抱头鼠窜往屋外逃,陈家河男人们闻声也都追赶着要打闵玉清。情急之下,闵玉清慌不择路,往田野畈地里跑,南方农田,冬天都已蓄水,而且多为冷浸深潭,闵玉清跳进田里,脚下冰凌脆脆作响,双脚被冰碴划得一道道血口子,一身泥水没有一寸干净和干躁的地方。狗急了可以跳墙,人急了冬天可以跳结冰的烂泥田。在逃生欲望驱使下,闵玉清总算逃脱了陈家河男人们的追打。事后,有人跟他提起这件事,他倒好,竟然说出“偷人嘛,要的就是这种刺激”这种话来。其表情还透露出几分洋洋自得的神气。
    二房的闵梁成,叹息他老婆孩子可怜,有心牵扶他一把,主要是看在他具有一张铁嘴。既然能做拉媒保纤活计,做牛贩子就肯定能隔着山头就能把牛卖掉。开始几天,他跟闵梁成做卖牛、换牛生意,尚能规规矩矩,但时间一长,就暴露了本性。背着闵梁成私下与人交易,用闵梁成的牛本做自己的无本生意。被闵梁成发现了,便辞退了他。他索性自立门户,从事牛贩生意。由于没有本钱,在同行间口碑不佳,他与闵梁成的事大家也有听说,同行间没有人愿意跟他合伙。牛贩子做不成了,闵玉清又回到了原点,过起吃千家饭打流的老日子。
    闵玉清似乎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但真正苦了是老婆孩子们。田地被卖光了,夏收时,老婆孩子跟在田地主人后面,满世界的拾麦穗。受尽了呵斥和漫骂。秋收时节,照例在别人收割后的田里捡稻穗。天天遭到追撵,因为田主人说他们踩坏苕草幼苗。没有稻穂、麦穗可拾的日子,就外出讨饭,广济县、武穴街、石灰窑、九江、瑞昌、阳新一带,漫无目标的游荡,走到那住到那,碾房、碓屋是她们娘儿们的长期栖身之所。他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儿,叫闵月莲,长年跟在娘身边拾穂讨饭,饿的面黄饥瘦,闵玉清老婆讨饭实在拖不动,也实在养不活,无奈之下,在瑞昌洪山讨饭时,卖给一户人家做童养媳。待第二年冬天,再次讨饭找到那户人家时,女儿已在几个月前病亡夭折了。闵玉清闻讯后,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闵玉清这种行尸走肉般为人。遭到蟹子地人唾骂。 四爷几次把他弄到祠堂里训斥,在祖宗牌位下罚跪。悔过、发誓一番之后,走出祠堂大门,又恢复了本性。蟹子地人对他彻底失望。也就对其彻底放弃了。
    闵玉清穷得光屌一条。对谁都不怕,更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但在蟹子地独怕一个人,就是闵山炮。这一天,闵山炮扛着一把大山斧往唐家山走去,迎面碰到了闵玉清,把闵玉清骇得一跳,赶紧绕道钻进了另一条巷子里躲起来了。闵玉清知道,闵山炮脾气不好,只有一根筋。又和他不对付。只要是他认准的事,牛都拉不回。只要是他认准的人,要么是剁头换颈,成为刎颈之交。要么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拳头相向。闵玉清吃过他几次亏,挨过他几次胖揍,真的很怕他。真是无赖怕蛮汉,一物降一物。
作者: 两路风情    时间: 2017-9-30 08:35
8。  作死闵运华
    闵山炮扛着把大山斧到唐家山,是要和全塆男人们一起去伐一棵千年老枫树。这棵老枫树胸径大约有五尺左右,五六个人才能合抱围住。只因塆里要建个油榨坊,找遍了山林,沒有一棵树是能作成油榨榨身的材料。只有这棵枫树,树芯未空未炸裂,单棵树干就能掏出置放榨油饼的空间,经四爷和全族人共同商议,量材使用,于是,这棵枫树就要寿终正寝了。
    《诗经》中的《伐檀》篇,开篇是这样写的:“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有县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翻译成白话文,就是:砍伐檀树声坎坎啊,棵棵放倒堆河边啊,河水清清微波轱哟。不播种来不收割,为何三百捆禾往家搬啊?不冬狩来不夜猎,为何见你庭院猪獾悬啊?那些老爷君子啊,不会白吃闲饭啊。
     蟹子地人伐这棵枫树,却硬生生的催生出了一曲同工异曲的伐枫篇:砍伐枫树声坎坎啊,树干推进油榨房啊,树蔸挖起生火哟。留下一块大的旷地呀。这般好的土地啊,才长出参天大树呀?!一定是上等风水之处啊?后代必然发大官呀!那些争睡吉地的能人啊,不吃饭抢着饿死也要埋在此处啊。
     蟹子地塆有两个人,一个叫闵全秀,另一个叫闵运华。闵全秀年届六十,闵运华年纪将近七十。在砍伐枫树时,两人都在现场看热闹。唐家山是闵姓人的祖坟山。在袓坟山上伐枫树,大家伙免不了对风水方面的议论颇多。一致公认,被伐的这棵枫树生长之处,是块难得的风水吉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闵全秀和闵运华都想占为己有,作为死后的葬身之地。谁也说不过谁,没有办法,闵全秀和闵运华两人只好当场约定,谁死在前,谁就睡这块风水宝地。得到在场的人们认可后,于是乎,两个人铆足了劲儿比赛谁个先死。谁先死了,谁就能赢得埋葬在这块吉地里。
    闵全秀外号叫“钱锈,”大家都说他家里的钱花不尽都生了锈。其实他家里穷得叮铛烂响。一间房屋东倒西歪,三分水田不够口粮。儿子闵富生,一双烂眼没有钱医治,长年累月眼屎把脓的,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身体从来没有超过一百斤。富生名字带富字,却穷得老屌一条神,翻遍他全身也找不出一个铜板来。因此,蟹子地人也送他一个外号,叫“冇银。”
    闵全秀心想:自己怎么这样穷呢?肯定是先人袓坟没葬好。所以家运一直不济。现在眼前这块风水宝地,说什么也要睡上,不然的话,子子孙孙不知会穷到哪一代。天遂人愿,闵全秀真的病了,而且病得还不轻。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听说闵全秀病得很重,闵运华心里头那个急哟,如百爪抓心。他也想生病,但就是病不了。越是病不了,越是心焦烦。狠不得一头撞在墙上碰死算了。但又下不了这个决心。探望过全秀病情的人回来跟他说:“全秀怕是真的不行了”。这一下不得了,闵运华铁定了心,要抢早死在全秀的前头。
    从此以后,闵运华就水米不沾牙。躺在床上等着见阎王。儿子送饭到床头,劝父亲好歹吃几口,被闵运华骂得个狗血淋头。儿媳妇儿将饭递到他眼前,他一抬手将饭碗打落在地上,连汤带饭洒泼一地。还骂他们夫妻俩这么不懂事理。扭头翻过身去,不再听儿子和儿媳妇儿劝说,也不说一句话。四爷上门看望他,他也只是听着,并不张口搭腔。四爷看到这种情况,也只好摇摇头无奈地走了。这样过了五六天,身体逐渐奄奄一息。熬到第八天早上,便一命呜呼,含笑赴了黄泉,了却了他要抢先到手的风水宝地夙愿。四爷闻说运华死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运华总算是遂了心愿了”。
     第三天早上,棺木上山入土。闵运华的儿孙们喜也不是,悲也不是。坟头新土上,并排插着五根哭丧棒。似乎是闵运华在另一个世界向阳世间人们骄傲宣示死亡的胜利:这么好的风水,睡着真舒畅,我的后代一定会旺子旺孙,家运昌隆,升官发财。闵运华有一个儿子,三个孙子,还有一个重孙子。五个男丁,五根哭丧棒。
    闵运华的棺木上山的那一刻,鞭炮声、号子声,闵全秀躺在病床上,听了个真真切切。闵全秀忍不住悲伤大哭。他哭自己的命不好,怎么病得这么长,病得这么重,却还是死不了。“天哪!天哪!怎么对我这样不公!”。闵全秀一边哭,一边诉说,怪就怪在哭诉了一场后,闵全秀的沉疴病疾,竟然奇迹般的好了。
    自古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螂捕蝉。闵运华家庭富有,生前在广济县开挂面坊。挂面在广济县俗称油面,是加入了植物油和咸盐经短暂醒发而拉制的一种面条。面坊的生意红红火火,但闵运华对此不满意,虽然有钱,远谈不上富贵。膝下儿孙,一个个蠢头蠢脑,只知道花钱,不知道进项。他要保子孙后代荣华富贵,最低也要进衙进府,弄个一官半职,才算是光宗耀祖。这就是他抢着去死谋取吉地的主要动因。
    闵运华死后刚满七七四十九天,家中便失了一场莫名的大火,把三间瓦房烧得寸木不留。家里木器家俱都成了一堆烂灰,连灶台上锣鏆、铁锅都烧成了一滩滩烂如蜂窝状的生铁屎。衣物被褥来不及抢出一件来,一个好好的家,倾刻间变成冒着残烟的瓦砾场。所幸的是,儿孙中没有一个遭到伤亡。
    闵运华的儿子闵毛弟,在闵运华死后,便子承父业,接过父亲的面坊,但生意却是一天不如一天。家中又遭火灾,元气大伤。想把面坊再做大些,没有本钱。想保住现有状况,又没有他死去的老爹的客源人脉。想把失火烧光了房屋再盖起来,存在家里的纸钞都被大火吞噬了个精光。闵毛地越想越伤心,越想越觉得活在世上没有劲。恍忽中摸到一根麻绳,在面坊的横梁上,吊了脖子。灵魂飘渺到唐家山,找他爹做伴去了。
    蟹子地人说:“运华的烂命承受不住这吉地福荫,没有这个洪福,本不该是他睡的地方,他要抢死硬占,物极必反,这是报应哪!”
    闵毛地一死,家里便散了架。三个儿子为争夺仅剩的一点面坊财产 ,大打出手。大儿闵进昌,生性懦弱老实,但占有长子身份,提出了独立继承面坊的理由。老二闵一鸣,人称“二懒子”,塆里人说他是“蛇钻进了他屁眼里都不想往外拉”的这么一个人。其实“二懒子”是患上了痨病,整天咳嗽不停,病秧秧地什么也干不了,什么也不愿干。所以被戴上了一顶“二懒子”帽子。他提出必须是三一三余一,兄弟三个均分。二懒子”脚下有一个妹妹,长得鸡胸驼背,身长不满四尺,早已嫁人,不属于财产継承人序列。老三闵学正,天生的一个不务正业的主儿。一双眼睛充满戾气,身上长年揣着一把攮子,与人说话三句不合拍,便抽出攮子,就要给人一刀。整日里抹牌赌博,东游西晃,长年不着家,与塆里人也不合群。因此也被塆里人送了一个外号叫“学歪”。在分家分财产上,学歪是能多得便多得,少不得一文钱。这一天,兄弟三人又为财产分家的事吵得一塌糊涂。
    “学歪”说:“老大已有老婆,还生了一个儿子。我和老二还都是光杆一条,要多分给我们俩人一份成家钱。”  
    “二懒子”说:“老三说话在理,我还要治病,理当我也要多分点。”
    老大进昌也是一根筋,仗着长子身份,也要多得,不肯相让。
    兄弟三个,老大进昌象庙里的菩萨,死都不开口;老二“二懒子”象病中疯狗,舞爪张牙;老三“学歪”象发怒的公牛,激红了双眼。终于按捺不住,抽出攮子,照着老大胸口就是一刀。顿时鲜血喷湧,失声倒地,蹬了几下腿,便命丧黄泉。“学歪”抽出攮子,在老大进昌身上揩了揩血,插回攮鞘里,嘴里还高喊:“看看谁狠得过谁”!
    “学歪杀人了!”“学歪杀人了!”霎时间在蟹子地传遍了大巷小巷。四爷急冲冲地赶来。只见学歪没有半点愧究之心,还理直气壮地在大声诉说老大该杀的一千个理由。四爷大喝一声:“把这个孽畜给我捆起来,送官府,判他个千刀万剮!”众男人将学歪围起,又怕他身上有刀,众人急忙拿锄头扁担将学歪打翻在地。找来一把棕绳将他捆绑个严严实实。一面报官,一面将其往广济县衙解送。
    弟弑兄,自古属十恶不赦之罪。不用说,一个月之后,学歪被插上亡命牌,拉到广济县城郊外,吃了一颗枪子。
    学歪被枪毙后,蟹子地人都没有人愿意为他去收尸。只有他那鸡胸驼背的妹妹和夫婿,用一捆稻草将学歪的尸首卷了卷,拖到闵运华新坟边,准备将他和闵运华葬在一起。蟹子地人闻讯赶来,不允许将其葬入祖坟山。妹妹妹夫没办法,又将学歪尸首拖到远离祖坟山一处荒凉的山角落里,随便挖了个坑,埋完了事。
    老二一鸣亲目所见老大进昌被杀过程,这一惊悚场面,当场把他吓疯了。从此痨病一日比一日沉重。还没有挨过半个月,也死翘翘了。
    噩运还没有就此打住。死鬼闵进昌有一个儿子,只有七八岁。父亲死了,缺少管教约束。整天跟着别个小孩上山放牛。天热和一群小伙伴跑到水塘里去玩水洗澡,不知怎么的,洗着洗着就沉入水塘里没有起来。孩子们跑回家告诉大人,小孩的母亲急忙央求大人们帮忙打捞,大家抬来鱼网,包塘拉了几遍,最终才将小孩捞出水面,这时距沉水时间早过两三个时辰,人早已死了。小孩母亲见儿子死了,当场昏死在地。旁边人掐了半天人中,又是按胸部,七整八整半天,才慢慢苏醒过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接着便捶胸拍地的嚎啕大哭。
    闵运华后人中,不到半年,男丁全部死尽了。只剩下婆婆和儿媳妇儿两个寡妇。两个寡妇整日以泪洗面。不久也只好各自找人,各找新主,都改嫁走了。挂面作坊被婆婆和媳妇的两个新夫白白的捡了个便宜。
    最值得庆幸的还是闵全秀。如果他若是死在了闵运华的前头,他那烂眼睛的儿子“冇银”就会变成是“冇人”了。
作者: 逝水年华    时间: 2017-9-30 09:31
乾隆到现在三百多年吧?怎么到闵四爷这里就二十七代了?
作者: 逝水年华    时间: 2017-9-30 09:40
文笔还是不错的,但以小说形式展现不合适,以人物传记更合适些。
作者: 逝水年华    时间: 2017-9-30 09:43
小说是以人物、时间来表述主题思想。文中的人物都在同一时间段,可以相互交杂、各具特点呈现给读者效果更好。
作者: 两路风情    时间: 2017-9-30 14:53
从明朝初年湖广填四川算起,27代人非常符合常理。乾隆年只是蟹子地建塆时间。
这部书,时空跨度长达70年,历经民国和共和国两朝。涉及的人物有一百多人。如果相互交杂来写,会搅成一锅粥。效果反而不好。所以,便采取一个人物,一个人物的写作方式,尽量做到简单明了和接地气,贴近真实生活,从而从这些人的故事中,反映出当时的社会形态和当地的风土人情。
用人物链的形式,将每一个的故事串联起来,形成文章的整体。这也是一种文字表述办法。至于说,以小说的形式展现不合适,以人物传记方式更合适,请问:小说中一个个的都是升斗小民,为其作传记?对不起,我不是写历史,更不是历史学家。其实,每一个章节所写的一个人发生的故事,就是传记。
杀猪从头杀,也可以从屁股杀的,我就是从屁股杀猪,杀死即可,简单明了。
至于说,小说是以人物,时间来表述主题,思想。我没有读过高中,更没有读过大学。没有写作的高深理论,这些概念性的东西。我只是用力气打工谋生的农民而已,只是以朴素的乡村感情,平铺直叙的讲出每一个人和故事。邓小平说:发展就是硬道理,同样,用心把他写出来,就是硬道理。
谢谢指教。
作者: 两路风情    时间: 2017-10-2 10:51
9。    戏子闵中芝
    四爷跟大家伙说:“塆里伐了棵枫树,就这么邪性。这棵枫树有灵性。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什么邪性事,我特别对参与伐树的人担心。所以我想,塆里唱几天大戏,祭祀一下山神,也压一压邪气。”大伙儿点头称是。
    闵虎田塆自已就有戏班子。不用到外面去请。戏班老板叫闵中芝。他近一年多不在家,自己在武穴拉了一个班子,包了个戏厂唱戏讨生活。他最近也是老出事。自从电影这个洋玩意儿出现后,看戏的人就越来越少。戏厂里经常是门可罗雀,角儿们人心不稳,纷纷想跳槽或改行。
    在武穴街唱长了时间,有了点名气。一些大户和官宦人家逢年过节、庆典开张、老人祝寿或添丁添口,都请他去唱堂会。戏子属于下九流,常常遭到大户人家和官宦之家白眼和羞辱。一些有点姿色的旦角戏子,更是少不了一些浪荡弟子和纨袴子弟的挠扰,甚至一些个官绅老爷和商贾巨富提出额外要求。闵中芝对此无可奈何,但少不了一腔怒气。下次再请就一概谢绝。年前,国军驻武穴街的一个团长请他去唱堂会,旦角差点脱不了身。今年端午节又要他去唱堂会,闵中芝知道他的德行,当即一口回绝。把这个团长气得个鼻孔朝天。带着一帮兵痞来砸戏厂,还把闵中芝抓进号子,关了一个多月。
    翘嘴白到武穴把四爷的意思带到,闵中芝说:“我也刚从号子里放出来,正好也想唱几本戏冲冲邪气。”
    闵中芝回到蟹子地,与四爷商议唱戏的安排。戏子就启用自己塆里的班子,不要工钱,费用也轻些,只要公上管供几天饭即可。四爷说:“还有什么没有想到的,得赶紧筹办”。
    中芝说:“在广济县,唱戏得避许多忌讳。比如,陈姓是大塆大户,《陈士美不认前妻》就不能唱。陈士美是明朝人,包公是宋朝人,相差几百年,宋朝包公斩了明朝的状元。陈姓人深为同宗的老祖先感到冤屈。所以每次台上唱戏,台下就有人闹事。”又说:“《于老四和张二女》这本戏也不能唱,发生在我们本乡本土的事,于姓后生于老四把张姓姑娘张二女拐走了,两人私奔上了竹山。张姓人看了会感觉受到羞辱,所以唱不得。”
    “是这样的一回事”。在场的闵立德说:“前几天,一个姓张的人和一个姓于的人碰到一起,这个姓张的人豪咵张姓怎么怎么的厉害,说:天上张玉皇,地下张天师,文有张良,武有张飞。结果这个姓于的人听了,只是淡淡的一笑说:我们姓于的没法跟你姓张的比,我就只知道姓于的出了个于老四。这个姓张的人听了,立马面红耳赤。为此两人差一点动了手。姓张的人要打人的理由是:这个姓于的人故意挖苦姓张的”
  “ 还有”。闵源湧说:“戏厂上各色人等很多,各家各户大姑娘小媳妇,塆里的男人们要负责看护好,到时候总会有些人想占点小便宜。”
   “行,就这么办”。四爷说。
  唱戏照例在牌楼戏楼上开场。琴师司鼓等人坐在戏台左侧,右侧幕门为出将,左侧幕门为入相。翘嘴白照例是站在台角,专司拉布幕。闵中芝为主操琴手。闵中芝头上没有半根头发,油光锃亮,而且头皮和面皮颜色一个样。八月天气尙还很热,闵中芝脸上、头皮上出油,一颗脑袋就象一个油滋发亮的双耳大油罆。今天这场戏唱的是《张朝宗告经承》,塆里的一个叫牛头的人,扮演衙役。从出将门一走出到台前,便紧张得忘记了台词,情急之下,信口胡皱了几句:“墙上挂筲箕,筲箕是装饭的------”把导演兼主操琴手的闵中芝气得怒火中烧。急忙连骂带提示:“遮屄!”牛头接过中芝的骂词,接连拉了一声长腔:“是--的--!”说完钻进了入相门。引得台下看客哈哈大笑。
    由于牛头胡皱乱说,闵中芝生气,拉琴时手一哆嗦,用劲过大,只听“嘣!”的一声,琴弦断了一根。手边又没有备用琴,闵中芝便用一根独弦拉曲谱。从头到尾悠闲自得,好象没有断弦一样。台下的看客谁也没有看出破绽,也听不出琴声走调。一场戏唱完,闵中芝汗流浹背,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原来,唱戏断琴弦是一个不好的兆头。闵中芝为了不让台下的四爷听到和看到,故作镇静,避免了全塆人的一场惊慌失措。
    三天的大戏唱完了,平安顺利没发生任何差池。四爷很高兴。自己掏腰包买了几坛酒,又买了一头猪杀了吃肉。唱戏的戏子、琴师、鼓师和台后的全部人员 以及拉布幕的翘嘴白,悉数参加这场谢台吃肉的盛宴。闵中芝手端酒碗,喝了几口闷酒,打不起精神,台上断弦的事,成为罩在心头上的阴霾,始终挥之不去。拿着筷子始终没有夾一箸菜。第二天,便向四爷告辞,回到武穴去了。   
    闵中芝一生无儿无女,老伴也死了好几年。现只剩孤身一人。年轻时分家只分到一间房,连个生火做饭的灶房也没有。好在与隔壁一家之间有一条死巷道,大约有六尺来宽,中芝便与邻家商议得到同意,将这死巷子两头用土砖封闭,在前头开了个便门,就成了中芝做饭的灶房,也是中芝待人接物的地方。蟹子地不能天天唱戏,闵中芝想租块田种,但年纪大了干不动。不干又没有生活来源,中芝只好又到武穴去跑码头。过着靠唱戏来讨生活的日子。
   中芝脾气倔犟,年轻时也荒唐过一阵子。凭着一肚子好戏文和操得一手的好京胡,在广济县、武穴街的妓院里,他也是常客,深受姑娘们的欢迎。闵虎田塆户籍是“民户”,每年腊月二十四过小年。附近的何家,李家都是“军户”,每年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从明朝起,就有“军三、民四、王八二十五”的说法。意思是腊月过小年,军户和官吏一样过二十三,然后放假,回到家里与家人和民户亲戚一块过二十四。公事、家事忙完了,浪荡弟子才能抽出空来跑到妓院与众花魁和姑娘们过二十五。闵中芝就是过二十五小年的常客。
    唱完戏的一个月后,鉴千专程从武穴跑回来告诉四爷,中芝病了,恐怕是凶多吉少。四爷连忙叫翘嘴白和其他几位小伙子,用竹凉床两边各绑一根抬杆,当作担架,到武穴将中芝抬回蟹子地,四爷又从公中拿出钱为中芝置办了寿衣棺木,刚完备就绪,中芝就死了。四爷亲自为他装敛入棺。随后将其葬入唐家山祖坟山。
作者: 两路风情    时间: 2017-10-6 10:55
10。   小贩闵长炎  
     和翘嘴白一行送闵中芝回蟹子地还有闵长炎。中芝在武穴住河坝街,长炎住刘家巷。当初长炎从蟹子地到武穴来谋生,除了一双手和一张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 。中芝看他可怜,在蟹子地又是同一房头的人,事事给了长炎不少帮助,这样,闵长炎才在武穴街立住了脚。
     俗话说:“母猪系在衙门口,三年也会说话”。武穴港是个大码头,商贾云集,人流憧憧,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有。武穴街上的有些人有个通病,往往是身上有了几文铜板,便时不时的在人前振衣作响。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多有钱。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当了官,毎逢场合便抬出贵戚往自己脸上贴金。一旦得势,当了官或有了钱,便把眼睛长在额角上,对人两眼朝天,说话只用鼻孔哼一声。气人有,笑人无。待人接物都是半边脸。市侩习气薰人。在这种环境熏陶下,闵长炎也从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变成了一个圆滑势利的小商贩。武穴街就象一口大染缸,一块白布丢进去,瞬间就会染成乌漆抺黑色的抹桌布。
     生活在社会最底层,谋生不容易。长炎初来到武穴时,只有一身空力气,找到二房闵书义,想从他那里混碗饭吃。闵书义在货船码头做工头,书义让他在船上卸盐包,一麻袋盐包,足有两佰多斤,长炎怎么也搬不动,两人抬起放在他的背上,压得他双眼发黑,迈不开双腿。背上扛着盐包走跳板,晃晃悠悠,颤颤巍巍,长炎吓得要死,也累得要命。长炎扛了一天,说什么也不干。便向书义辞了工。
    衣服兜里空空如也,饿得裤带松松,只好紧了又紧。长炎无工可做,只能在街上瞎晃荡。一天他碰到闵中芝,中芝见长炎这般光景,带他到路边摊吃了碗面。问清情况后,叹了一声气,又带他到杂货店里,为他买了一担水桶,让他从水西门码头从长江里去担水,挑到街上各住家去叫卖。武穴人不喜欢吃井水,井水一般只用来洗菜淘米。煮饭、泡茶都喜欢吃长江水。长江水水色发黄,含沙很重。闵长炎和挑水的同行一样,在扁担头上挂个竹筒,装上明矾,从江里打好水,挑上岸,往水里倒入明矾,搅拌几下,停下来等一会,泥沙便沉淀到桶底、桶里的浑水便变成清水了。
    武穴的住家有些人很刁,长炎担着水叫卖了半天,才有一住家叫他担进来。住家一见长炎担着的水桶是前一只后一只的担在肩上,只肯要前面一桶,后面一桶硬是不要。说后面一桶被放屁污染了,有异味不能吃。长炎无奈,只好将剩下的一桶水,提了出来再卖给别人。别人见了只是一桶水,便知其中缘故,也不肯要。长炎没有办法,只好将水倒进路边的水沟。自从有了这次教训,长炎担水,走到街上,便横在肩上担着叫卖。这样两桶水都能卖出去。
    长炎在刘家巷租住了一间房子。刘家巷旅馆很多,很多过往客人下旅店,都喜欢往刘家巷跑。个中原因是这里婊子多,价格也便宜。闵长炎白天挑水沿街叫卖,到晚上就回到租住的房子。吃罢晚饭,无事可做,便上街溜达。被一群婊子围住,拉长炎去上床。长炎吓得要死,急忙挣脱跑回租住的房子里,紧拴房门,再也不敢出来。
    时间长了,婊子们知道闵长炎就住在刘家巷,也就不把他当作生人拉他做生意。一来二去,见面点个头,也算是熟人了。和婊子们混熟了以后,闵长炎照例挑水沿街叫卖,没有动什么歪心思。一次回家在路边遇上一个站街婊子,婊子没有生意,便上前和长炎搭话,叫长炎给她拉客人。
    长炎说:“我一个挑水的,又不认识哪个,我那有什么客人,我那挑水的同行,一天到黑挑着水桶满街跑,累得腿都抽筋,哪里还能有这样的瞎心思”。
    婊子说:“我不是叫你找你的同行,挑水卖一天能挣几个钱?我是说,晚上你没有事,就到轮船码头上去接客人,带到我这里来,按人头我给你佣金,这样不就你也挣到了钱,我也就有了生意,干不干”?
    长炎心想,这也是一条挣钱的途径,于是便和婊子达成了条件。自此以后,长炎便白天挑水卖,晚上上码头,接到客人就往婊子那里带。带多了,其她的婊子也来找长炎,叫长炎也要关照关照她们。长炎答应了。长炎去码头接的客人多了后,便带到其她婊子的住处。长炎答应的事说到做到,长炎很守信用。
    婊子按照当初答应的条件,按时足数的把钱给了长炎。但也有一些个婊子不想把钱给长炎。提出让长炎睡一次,算是回报。长炎不肯,婊子不给。长炎不愿意吃亏,也就与婊子上了床。同行们知道后,都笑话长炎:嫖客睡了前脚刚走,长炎后脚跟婊子上床,这是帮嫖客“浪(朗)猪油罆儿”。
    这话传到中芝耳朵里,中芝很生气,认为长炎不学好,走上了歪门邪道。于是跑到刘家巷把长炎骂了一通。不准他再做这些事,要他搬出刘家巷。
    中芝在自己住地大坝街附近为长炎租好了房子,长炎搬来后,便改行做挑鱼卖菜生意。武穴街上挑鱼卖菜的小商畈个个都自我感觉良好,也很骄傲。是因为武穴出了个国民党驻意大利公使、曾做过汉口市市长、当过外交部次长的刘文岛,刘文岛的父亲就是个在武穴街上挑鱼卖菜的小商畈。刘文岛发迹后,武穴街上挑鱼卖菜的小畈感到脸上都增上了光彩。常对买鱼买菜的人说:“别看不起我们挑鱼卖菜的,刘文岛你知道不?我跟他爹是同行,关系好得不得了”。
    干了一年多挑鱼卖菜的生意,长炎便成了人精。眼疾手快,爱在称杆上占别人便宜。他每次给人称菜,鸡呀、鱼呀、罗卜青菜呀,趁人不注意,右手提称,小指便轻轻地往称头边一按,称尾称砣还翘得高高的。买的人很高兴,认为长炎给的称很好。他卖出手的东西,一斤十六两,最多只给人十四两。短别人二两称。旧时老称为十六两,取自于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再加上福禄寿三星,一共十六星,故一斤等于十六两。少给别人一两短福,少给二两短禄,少给三两短寿。长炎不顾这些,只要能赚钱,能占便宜就占便宜,短福、短禄、短寿也只是一说而已,他才不管这些呢。
    从乡下收来的活鸡,长炎卖出时为增加重量,也有自己独到的手段。他用菜油调面粉加入小石子,搓成条状,用小竹签插好,抓住鸡头,掰开鸡嘴将条状物塞进鸡的喉咙,捏住竹签,再将鸡放开,鸡往下一哽,条状物就被鸡哽下去了。如此数次,一只鸡能喂进去四两多食,而且是用菜油调和,鸡吃了,一天都不消化。卖到什么时候都不用担心,放在鸡笼里的鸡,从不因鸡不食而鸡身消瘦,进而缺失斤两。就凭这些手段,进进出出,长炎的小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几年下来,便有了点积蓄。于是长炎便有了娶亲成家的念头。
    中芝从中牵线,长炎娶了一门亲事。中芝对长炎的好,长炎也记得,三天两头的也提上一些三瓜两枣的去看看中芝。偶尔也在家里炒上几个菜,打上一壶酒,把中芝拉到家里来打打牙祭。中芝看到长炎懂事又懂理,自己又没有儿子,便视长炎为亲人。长炎媳妇也经常为中芝洗洗刷刷。中芝很感动,认为自己老了,总算有了个可以依靠之人。
    中芝病了以后,长炎便去找鉴千,鉴千跑回蟹子地告诉四爷。四爷派翘嘴白和其他人到武穴后,将中芝抬回去。长炎为报中芝的恩情,也跟着回到蟹子地,送中芝最后一程。
作者: 两路风情    时间: 2017-11-1 14:42
11。  推事闵凤栖
    中芝上山后,四爷的心里一直很沉闷。儿时的玩伴,一个鲜活洒脱的人,说没了就没了,真是世事无常,人生如梦。一个月前,中芝还健康正常,有说有笑,活崩乱跳的。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论起事理来滴水不漏。不想戏唱完了,一生也就谢幕了。人生如戏,真是太残酷,也太现实了。一时感情上实在难以接受。尤其是闵运华一家,半年之内男丁死绝。所有的财物最终都归了别人。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不是你的东西,就是强求到了手,也捂不热,也存不住。过分强求势必会引来祸端。平常心是佛,平常心是道。世间万事万物,一切皆为随缘就好。
    吃罢午饭,睡上一小觉。堂上的自鸣钟敲响了三下,四爷又照例醒来。内人端来洗脸水,四爷拧了把毛巾,揩了一把脸,拖了把竹靠椅坐到门口老地方打火吃烟。一粑箩的心事,搅乱了思绪。就如池塘里的春水,一经搅动,总会泛起一些破衣裳、烂布片和一些鸡骨头、烂菜叶子一样。
    一群小孩拥着一个中年人站在屋前,叫了一声“爹!”,四爷才从乱麻的思绪中定住了神,抬头一看,是大儿子凤栖回来了。四爷高兴得连忙起身,连连向屋内呼叫内人:“月桂!月桂!凤栖回来了!凤栖回来了!”
    四爷的内人闵田氏大名叫田月桂。嫁入闵家后便随夫姓,称作闵田氏。本名弃之不用,只将田姓缀之于夫家闵姓后面,公众场合和家谱上被称之为闵田氏。闵虎田塆人多数人不知她的名字叫什么,一直四奶四奶的叫着,习惯了,也就不足为奇。
    四奶正在灶房洗碗择菜,听到四爷呼唤儿子回家了,踮着个小脚,风火般的从灶房跑出来,系在腰间里的围腰也没有来得及解下来。儿子凤栖叫一声“妈”,顿时把闵田氏眼泪叫得如湧泉般的直流。一把抓住儿子的衣袖,忙问不迭:“吃饭了没!肚子饿了没?快进屋,快进屋,妈给你打鸡蛋下面条先垫巴垫巴!”四爷从旁眉头直皱,感觉内人太啰嗦太唠叨。忙对内人说:“凤栖提包里带回了糖,快分给这些小伢们吃”。
    塆里的大人们听说凤栖回来了,吃罢晚饭都陆续来到四爷家看望凤栖,顺便听一听凤栖从外面带回的山海经。漫无边际的咵一些外面世界的奇闻趣事。四爷坐在方桌上方的位置,边吸水烟边听,众人们围坐方桌,吸着风栖带回的纸烟卷。闵田氏坐在方桌旁边的竹椅上,眼睛一直盯着凤栖,象揣着个宝贝一样的,生怕凤栖从手上丢掉了。
    源湧问凤栖:“现在共产党闹得厉害,已经是遍地朱毛。依你看这老蒋江山还坐得几年?”   
    凤栖说:“这个算命大师我当不了。不过世事如牌局,总有结束和重新洗牌的时候。很正常。”
    立德说:“管他谁坐江山,咱们个种田的怕个什么,只怕是当朝的官吏和富人日子不好过。鉴千做屋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不要这么招摇,他就是不听,还有从利廷那买田,被利廷讹了一把,你认为利廷就这么好惹?心上结下了疙𤺥,依我看利廷会记仇。”
    咏秋说:“要说利廷,人品还真不敢恭维。不过话说回来,改朝换代的乱世,象他这样的人还真是吃得开。”
    立德和咏秋说话的过程中,四爷心头一紧,忙对凤栖说:“凤栖,你在成都做推事,也是当朝的官,可不能做丧德的事,办案判案,不要偏袒哪一方,也不要疏忽留下纰漏。古时候多少官吏判错案留下昏官恶官的骂名,有的还被上司追究,丢了官和失掉了性命。现在这乱局,凡事要留个后路才是。”
    接着又说:“塆里的焕波接刘细狗当了保长,一上来就一脸横肉,今天上这家抓伕,明天到那家派税,借个由头讹人多少钱。他用塆里牛头、大狗这两个混人,想打人就打人。人家的东西就象自家的一样,想拿就拿,想毁就毁。碾房边上的那家人,水塘里养的鱼,他拿个旋网想打多少就打多少,塘主不敢吭声。这是作恶哇。我这个族长想劝他几句,他从不拿正眼看人,他跟我说话都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他依着他老弟焕林在青年军里当个什么官,不把全塆人和一保人放在眼里,你们看,共产党要是得了天下,我看他们不吃枪子也会死在老百姓的锄头扁担之下。”
    凤栖说:“爹说的极有道理,这个我懂。我准备这次到四川后,找个机会把官辞了,做个老百姓,晚上可以伸直脚睡个放心觉。”
    “我也不是要你不做官,任何朝代,不都是要官员去管理地方?你不要把话听岔开了。我是说,先做人,再做事,后做官。做人在任何时候都要把心放正,做官同样如此。要经得住天理和岁月的检验。”四爷说。
    “我一定记住爹的话,学会明哲保身。”凤栖回答他爹。又从桌上拿起烟分发给在坐的各位。四奶也从碗柜拿出饭碗,给每个人倒了一碗热茶水。
    凤栖说:“有时候也难,当个推事,有时候下乡办案,四川人都爱用滑杆抬着我们走。我一看他们年纪都可以当我爹,于心不忍,坚持不坐,跟他们一起走路。结果倒好,反遭他们看不起。私下骂人:“说是狗坐滑杆,不受人抬。弄得人真是哭笑不得。”
    源湧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你不坐,下来跟他一块走路,他们怎么向你要钱?你不坐,他不坐,这不是断了他们的活路么?当然对你有看法,还会骂你。是不是这个理儿?”
    “啊,也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层。”凤栖说:“塆里其他人怎么样?有没有老人去世的?有的话我明天去看望一下。”“立成、中芝死了。还有运华一家都死绝了,剩下的婆媳两个寡妇,嫁人走了。要看也有立成留下的那孤老太婆,你得去一下。”大伙儿说。
   凤栖忙问,“运华叔一家怎么就死绝了?出了什么事吗”?
   大伙连忙把唐家山伐枫树时,他和全秀抢风水,不吃饭活活饿死得到葬枫树篼下风水吉地,死后刚满七七四十九天,家中失火烧个精光,儿子毛地上吊,进昌、一鸣、学歪争家产,学歪杀了进昌,学歪枪毙,一鸣痨病病死,进昌儿子塘里洗澡淹死,到最后婆婆、媳妇儿两个寡妇改嫁离开等等全过程的向凤栖叙述一遍。凤栖听了,惊骇了半天,心想:现已是民国三十多年了,怎么封建迷信还这么有市场,人们的精神上已病入骨髄了。叹了一口气,“歪门邪道真是害死人哪!”说完,便痛苦的摇了摇头。接着对众人说:“讲风水,更要讲科学,不能走火入魔,有些个事情都是机缘巧合。并不是什么风水鬼神。运华叔有钱不培养儿孙读书,难怪有今天这样的一个下场。”
    众人便问风栖“有没有风水这个东西?”
    风栖说:“当然没有。”
    “不过,大自然地理上的土地差异还是有的。”
    凤栖接着说,:“比如说,从塔水桥以上,都是黑土地,塔水桥以下,都是红土壤。九龙城以北,山上都是花岗岩,田家镇一带山上都是石灰石。沿长江一带,都是淤土沙地,广济县的手掌山药,拿到沙地去种,就会变成是一根棍子状的山药苕。口感质量都差许多。这些都是自然科学,不能说神鬼因素。”
   “ 过去我对上半县黑土地,山上花岗岩,下半县红壤,山上石灰石也不了解。我读书时查过资料,原来,就从九龙城到现今被苏俄占领的东北海参崴从地图划一条直线,这条直线上都是花岗岩地貌和黑色的沙土地。这是地球上一条最大的地质裂沟。泰山、天柱山、辽宁的千山、东北的长白山都在这条线上,孔子出生地曲阜,孟子出生地邹城也在这条线上。要说风水,这条线上可谓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凤栖对众人说。
    “哦!原来是这样,不是凤栖有学问,下辈子我们也不会知道这些个道理”。众人对凤栖佩服不已。
    翘嘴白说:“凤栖叔,你在外当法官。天天管判案子,就是县太爷。你知道咱们广济县最会打官司的朱木鱼么?”
     “还真不知道。”凤栖说。
     经翘嘴白这么一说,话题便转到判案上来了,转到本乡本土的讼师朱木鱼这个人头上了。
    朱木鱼是广济县有名的讼师。在广济县,流传着一句话,叫做“太白湖的浪,朱木鱼的状”。任何案子,只要是经他手,就会非赢不可。在坊间有这样一段传闻:
    某年某月他和另一个人打赌。并承让对方当老子,自己做儿子。让对方告他仵逆不孝,打骂亲爹,不给赡养等律条不赦之恶行。让对方拖着他入县衙,向县太爷禀告。县太爷一听,火冒三丈,惊堂木一拍,高声对朱木鱼骂道:“如此逆子,当用重刑。被告是否认罪?”
    朱木魚摊开手掌,向县太爷连摇:“不能说,不好说,不说好”。县太爷纳闷怎么崩出这三句话九个字的玩意儿?连忙走下案台,拉住朱木鱼手掌看个端祥。只见朱木鱼左手掌上写着:“妻有貂婵之美。”接着拉起右手掌看,右手掌上写着“父有董卓之心。”县太爷立刻明白:“这是老父为老不尊,败坏人伦。如此兽行,难怪子不赡养。且被吿到此刻,还子为父隐,不出秽言恶语,品行兼有,十分难得。”于是,再次走上案台,对原告一拍惊堂木:“身为儿子的亲父,儿媳的尊翁,不修徳行,做出如此败坏人伦之事,简直与猪狗禽兽无异。天理难容,来人!先打二十大板,再押到南门口号枷三天!”
    从此,朱木鱼名声雀起,公堂上,只要见到朱木鱼,一般人都很怕他。县太爷知道上次告状是两人打赌,感觉自已受到了愚弄,一生气:凡是朱木鱼的状文一律不接,凡是朱木鱼的状告一律不准。并取消其状师资格,如果违反,则追究不迨。
    有一年六月中旬,广济县城有个妇人,因自家在乡下的山林被别人强占去了。打架吧?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对方人多势众。告状吧?又没有人愿意为她出头。听人家说朱木鱼厉害,不如找她试试。不想朱木鱼欣然接受。六月伏天,朱木鱼在房中烧起炭炉,放在桌子边旁。身穿皮襖,坐在桌前,双脚踏一火笼,左手提个火龙放在大腿上。右手提笔为他写好状纸。交与这个妇人。并再三告诫:“县太爷如何讯问都不能说是我写的”。
     妇人来到县衙,将状纸呈交与县太爷,县太爷展开一看,分明是朱木鱼的字迹和文风。便对妇人进行恐吓,不说实话将如何如何治她的罪。妇人平生未经过这种场面,经不住恐吓,便承认是朱木鱼写的。县太爷命衙役将朱木鱼拘来,与妇人当堂对质,朱木鱼说:“你说是我写的,我什么时候给她写的”?县太爷向妇人一瞪眼,妇人便说:“是六月初九那天写的。那一天你写状子时,你还坐在火炉边烤火,脚踏火笼,手提火笼,身上还穿着一件大皮襖”。县太爷一听,觉得妇人越说越离谱,简直是胡说八道。朱木鱼对县太爷说:“这妇人不是疯了就是胡扯。六月伏天穿皮襖烤火笼,伏在桌上写状纸,你信吗?说出去谁个信?分明是县太爷威逼诱供她乱咬人”。
    县太爷在此刻感到很被动,于是便立刻转换话题:“我听说你在广济县你是一条光棍?”
    朱木鱼说:“光棍不敢,顶多只能是根刺棍”。
    县太爷说:“我今天要把你这根刺棍的刺给拔了,把你这刺棍的皮给剥了”。
    朱木鱼说:“那我是什么?那就是根光棍。”
    县太爷说着说着又把自己绕进去了,一时张口结舌。
    无奈之下,县太爷只好将朱木鱼放了。
    大家伙儿胡咵胡侃,漫无边际。咵起机智厉害的人物,就有人又咵起了前清秀才肖光际的故事。
    有一次,肖光际上广济县去办事,天刚亮就到了南门口。南门口米铺老板跟肖光际很熟,看到了肖光际,没有搭理他,肖光际很生气。米铺老板站在大门底下。肖光际上前向他请教一个字。说:“我两个儿子要分家,我把家产分两份,哥俩拈阄各得一份。写契约难死我了,拈阄的阄字我硬是不会写,正好看到你,请你告诉我阄字怎么写?”
   米铺老板哈哈一笑,说:“这个字好写 ,就是门字里面一个乌龟的龟字”。肖光际说:“哦!原来是大门里面站一个乌龟。我现在才知道。”说完打声招呼就走了。米铺老板还没有回过味来,米铺老板娘听到全过程对话,就对当家的说:“人家把你骂了你还笑。你站在大门底下,人家骂你是个乌龟,你还听不懂,你真是傻得冒泡。”米铺老板被点醒了,却为时已晚了,骂人的肖光际人早已走远了。大清早的无故招骂,米铺老板气得踢了门坎一脚,不料力气下得太重,把脚指头踢骨折了。痛得呲牙裂嘴哇哇鬼叫。
   
作者: 两路风情    时间: 2017-11-1 14:42
还有一次,他在仓头埠乘船过渡下武穴。一船的人,个个和肖光际说说笑笑,。同船的人当中有一位郎中先生,背个药箱,面部冷埈,坐在肖光际对面。眼光中表现出对肖光际不耐烦,面部带有鄙夷之色。被肖光际看到了。肖光际立刻把脸放下,立即闭口不吭声。刚才一起说笑的人就问他:你心里有什么事不高兴?不妨说出来我们也为你分担分担。肖光际说:其实也没有什么,我想,我昨晚上和老婆睡觉,老婆在我身上乱摸,摸着我的头问我这是什么,我说:这是郎的头。老婆又摸我的脚,问我这叫什么,我又回答:这是郎的脚。最烦人的是,老婆得寸进尺,抓住我的鸡巴,问我这是什么,咱也是读过书的人,说话得讲点文明,就对老婆说:这是郎中。其实就是个鸡巴。坐在对面的郎中先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周边的人看着郎中先生,哄然一声哈哈大笑。郎中先生窘迫得满脸通红,狠不得拉上肖光际一起去跳湖寻死。
    四爷、凤栖和大伙边咵边吸烟,烟头、烟屎满地都是。四奶奶最爱干净,拿起扫帚准备扫一扫。被四爷喝止:“客来端茶,客走扫地。这个道理也不懂?虽说是本塆人,也不能这样”。四奶听了,连忙将扫帚收起。
   这时,堂上自鸣钟连敲十二响,大家意识到已到深夜,便纷纷告辞。回家睡觉去了。
作者: 两路风情    时间: 2017-11-1 14:42
12。   道士闵光茂
    光茂听说凤栖回来了,也到四爷家来看凤栖。凤栖敬了一支烟:“您老身体还好?”光茂说,:“好!好!一餐能吃三碗饭,喝个半斤酒也不叫腰酸。”
    四爷说:“你光茂爹体魄连我都比不上,都七十多了,还天天在外忙碌,孙子孙女都靠他养。说来,你光茂爹也是个劳碌的命。”
    “唉!说来羞愧。养不教,父之过。穷家生败子。还是凤栖争气,现在在外面做官,从小我就看好凤栖是个有出息的人。”光茂说。“待会儿我还要到陈家桥去,陈炎光去逝今天满七,要我去主持张罗。”说完,夾着一枝烟急忙告辞走了。
    闵光茂做道士兼做堪舆师,他的道行在广济县上半乡非常有名气。远乡近土的人,如果要是盖房做屋起首,非要请他看日子,上梁架门也要请他去督阵。家里老了人,也要请他去念经做功课,棺材下井落土也要他在现场做一番法事。因此他很忙。死人是痛苦的,但他见多了。也就麻木了。做屋是高兴的,但他看来,屋主为了心安,他得尽心。因为在他看来,这些都是从事本行当之人的必修之德。
    饭菜好、受尊敬,念经照例用劲。饭菜不好,受到冷落,经也决不少念。你就是哄人,他也决不哄鬼。但凡人们都知道,干这种职业的人多多少少都会一点旁门左道。其实他一点都没有掌握这方面的法术。所以,人们对他放心转而恭敬有加,他在方圆几十里从业,一直以来口碑都很好。
    在外头,光茂受人尊敬,但在家里,地位就不是那么很高。光茂家里的一切事情都任由老婆作主,靠母鸡司辰。母鸡还年福,总归不是个好兆头。尤其对儿子的溺爱过了头,穷家惯骄子,使他一生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他有一个儿子,三个女儿。夫妻俩把儿子看得象宝贝疙瘩似的。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味的娇惯,把儿子娇惯成了一个“小衙内”式的人物。光茂的儿子大名叫闵乘龙。
   闵乘龙十八岁上,闵光茂为他讨了一房媳妇儿。女方是吕家岗人,叫吕凤池。从名字上讲,龙凤呈祥,应该是个好姻缘。但闵乘龙不务正业,夸夸其谈,说话天上一句,地下一句,不知那句是真的,那句是假的。整天在外面打流,眠花宿柳,把家中媳妇儿凉在一边。闵乘龙在外面稍有不顺,回家便拿媳妇儿出气,拳脚相加。就这样过了五六年,媳妇儿也为他生了二男一女,但闵乘龙风流本性就是不收敛。带着未出五服之内的一个堂姑叫秀儿的跑到外地做油漆匠。秀儿比他小七八岁,两人从此双宿双飞,不久便整出一个女儿来。媳妇儿在家含辛如苦养儿养女,丈夫对她不爱还不说,还不受婆婆待见。整天受虐待,日子没法过,丈夫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婆婆不仅不责罚儿子,反而将儿媳妇儿赶出了家门。说儿媳妇儿是个“扫把星”。
    四爷对这件事情非常恼火,现在是民国时代,又不能将这两个狗男狗女装猪笼沉潭。只得将乘龙和秀儿拉到祠堂打了一气竹条爪。然后赶出家门,从族谱上除名。原配留下的小孩由光茂夫妻抚养。所以,当光茂来看凤栖时,四爷对凤栖说:“孙子孙女靠他养,是个劳碌的命,”就是指这件事。
   闵光茂还唱得一手好戏,吹拉弹唱门门在手。是塆里除中芝外在戏行里的第二个能人。中芝去逝了之后,他接管塆里的剧团,农闲时到外村唱戏。春节期间,剧团更是抢不上手。他唱老生,声音沙沙的,很有韵味。一有空,便召几个人到祠堂门口的空地上,自拉自唱几段唱腔。因此,蟹子地塆场很热闹,在当地附近一片也很有名气。虽然家中生活过得很不顺,儿子的事情他很闹心,他便以唱戏作为他的精神源泉,用来浇化心头的块垒。加上能吃能喝,身体一直很硬朗。不然他那孙儿孙女还真没有人养活。唯一的弱点,就是怕老伴,所以家里任由老伴弄的一团糟。
    光茂年轻时,也是一个很有性格的人。他母亲让他拜师学做道士,他死活不干。母亲说:“咱们都是穷人家,学成之后帮助穷人也是积德。有一门手艺在手,天旱水涝心中不慌,总归是饿不死人”。光茂听了母亲这番话,这才学做了道士。他跟师傅学了几年。道行见深。也亲眼见识过师傅治人整人法术,令他想起来就胆膻心惊。对这些缺德损人的法术坚决不学,他认为,害人最终害己,还是忠厚老实做人为上。这一辈子,他亲眼见识师傅做了一件事,使他这辈子都记忆犹新。
    黄家岗有哥儿俩,哥哥叫黄大秋,弟弟叫黄细秋。这哥儿俩在当地,一向是欺男霸女,为害一方。不管和谁打交道,讲的都是王法远、拳头近,黑了别人不少昧心钱,在附近一片名声不好。这哥儿俩共做一栋连三房屋,一人住一半。
    这哥儿俩请他师傅去上梁架门,不知道是什么事把师傅得罪了,加上他师傅平时各地跑,对这哥俩的德行也有所耳闻。于是他师傅便暗暗的下了手脚。房子盖好后,不到两年,哥儿俩人的子女都全部死光光。就连买来的孩子也养不活,那怕是捡到个命贱的讨米要饭的小孩子来收养,进入这个家门便必死无疑。最后兄弟俩人连同他们子女全都死绝了,不留一个。只留下一幢高大兀立的空屋,孤零零的立在那里,阴森可怕,塆里大人小孩都不敢接近。
     这房屋出鬼,兀立在塆场上,黄家岗塆人也都心有余悸。无主之屋,塆里决定拆除。在拆除过程中大家发现,在大门、后门的砖缝里发现了不少看不懂的符咒。还有大门、后门的门头横梁上各有一张画着光着身子的女人骑在男人头上拉尿的图片,图片是用毛笔画的,女人的眼睛画得很大,纸色发黄发枯。画面非常恐怖。令在场的人汗毛直立。从此也就知道了这两家人死绝了的个中原因。光茂心里早就象明镜似的。但不能也不敢对人说破。
     干风水堪舆行当,一般不会害人,害人丧阴德,报应在自身,报应在儿孙。会给自己留下无穷的后患。结果不久,师傅眼睛瞎了,不长时间便得病一命呜呼。
     闵光茂对蟹子地本塆人非常和善。哪家有红白喜事,都会主动帮忙,也不收工钱。只是管吃饭、管烟抽就行。对人说真话,从不坏哪家人的事。闵运华抢风水的事,当时他不知道,他出远门做事去了,这趟门出得很远,来回一个多月。等到回来,运华已经死了,下葬都几天了,光茂回来知道原委后,只得一跺脚,唉!地叹了一声气。都是过去了的事了,现今是无法补救了。并埋怨塆里的人大不该这样。也不劝劝运华。
     儿子出事后,家里生活重担落在他身上,成天东颠西簸,住在武穴街的鉴千,叹息光茂可怜,便出资为他在街面上租了间铺面,开个卦摊。乡下的生意照做,街上也有生意上的进项。另外还能和逐出家门的儿子经常见面。虎毒还不食子,再怎么的憎恨儿子不争气,也不能不认儿子。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血。
    武穴街这年头也很乱。突然出现一个卦摊,被政府怀疑是共产党联络站,经常是警察上门盘问,警察刚拔脚一走,国军当兵的又跟进来检查。光茂一天到黑提心吊胆。生怕沾上麻烦。可是,往往是越是怕事越出事,有一天真的来了两个共产党,在他卦摊上假装算卦真接头,被盯梢的探子发现,两个共产党也感觉到街上周围情况不对,赶紧撤了。刚一撤走,便跑来一群全付武装的警察,把卦摊铁桶般的围住,并进光茂住的地方搜查了半天。连共产党的影子也没有发现。怀疑是光茂通风报讯,放跑了共产党。随即把他抓到局子,进行审查盘问,两天都不放出来,两天来,人在局子里面,水米都没有沾牙。鉴千闻讯,赶紧花钱托人说情,又是划押具结,又是担保,光茂的人才被警局放出来。出来时,人已脱水,饿的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是鉴千协着他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挨着走回来的。躺在床上几天才恢复过来。武穴街是不能再呆了,搞不好一条老命会丢在这里,自己死了事小,老伴和孙子孙女谁来养呢?说什么也要回去,于是,等体力刚刚一恢复,便打包行李,带着讨生活的工具法器,回到了蟹子地。鉴千经过了这件事情,也害怕再一次出事,再也不敢挽留他。
    凤栖回来了,光茂这次是真的想打探一下共产党的情况,听听凤栖有什么说法。共产党什么时候能坐天下。不料四爷跟凤栖隐约的说出了儿子的事,一下子就戳到他的痛处,也很难堪。便急忙找个理由,赶紧走开。
    光茂刚走,翘嘴白就来了。对四爷说:“水盛的老婆跑了,水盛在家里,蹲在地上哭个不停,塆里的人都去看热闹。这件事情你得管一管,责骂水泉一下,让他收敛点才行。不然的话,塆里的风气真是要坏了。”
作者: 扬帆远航    时间: 2018-11-20 15:23
从头到尾看完,蛮有味的,期待有续集
作者: 村长小麦    时间: 2018-11-20 20:25
精彩,期待续集。
作者: 朵朵    时间: 2019-1-9 09:30
原汁原味本土小说,有看头
作者: 衔蝉    时间: 2019-8-22 17:43
看完后,有种当初看白鹿原的感觉
作者: 村长小麦    时间: 2019-9-14 20:54
好文,再读!!
作者: 村长小麦    时间: 2020-2-19 20:58
提读!!




欢迎光临 武穴论坛 (http://bbs.wuxue.cc/) Powered by Discuz! X3.4